“跟什么人学什么艺,你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跟着柳爷学点心眼儿也行,以后出去了也不会吃亏。
妈这边不管你做好事还是坏事,就是不能做丧德行的事。
你随便看了点书,就敢给人看病,还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不好!”
点拨完了李胜利,韩金这才起身查看屋里堆的东西。
十多斤小米、百十斤瓜干、八个大南瓜、半坛荤油、两坛烧酒,还有十六双鞋。
不提麻袋里的熏鱼、熏兔,这样的荤腥,一年也吃不上几回。
粮食、白酒,虽说不好买,但也不值钱,加上荤油能有二三十块也就到天了。
但十六双鞋,可是实打实的价值不菲,在供销社好一点的鞋十多块,便宜点的布鞋也要五六块。
光有钱还不成,买鞋还需要工业票,虽说李胜利拿走了一些东西。
但屋里这堆东西,保守估计还是值个百十块的,韩金说李胜利的诊金收的太多,也不是随便说的。
“妈,这不是赶巧了吗。
海爷家给了一半,剩下的是洼里村给的,说是治好了他们村里的壮劳力。
兔子跟鱼,是我跟赵家几个小子在山上捉的。
鞋是用捡的东西换来的。
妈,你给我包上一条熏鱼,我去芝麻胡同一趟。”
再次解释了一遍东西的出处,李胜利决定趁热打铁,跟柳爷敲定一下合作出诊的细节。
借着赵家兄弟要往回运那些破烂儿,正好再去一趟洼里。
“不急,先跟我把东西放好。
我看这些鱼肉跟兔肉,还不怎么干爽,咱们娘俩挂屋里晾上,别再捂了,糟蹋好东西。”
儿子的说法讲的通,韩金接受了地上的食物,东西成了自己的,就不能胡乱堆放了。
这些吃的不少,不放好也怕惹些没必要的麻烦。
拦住又要出门的李胜利,娘俩开始在屋里找地儿,归置这些东西。
李家住的前院西厢房,东西屋住人,为了冬天保暖,糊了纸虚棚。
这跟后世的吊顶差不多,用秫秸做骨架,骨架上用浆糊粘上报纸,最外面再糊一层彩纸,就是虚棚了。
隔出屋脊的空间,就是很好的保暖层,可以让平房冬暖夏凉。
正屋是做饭、吃饭、洗洗涮涮的公共区域,因为烟火气大,就没有糊虚棚,露着粗大的檩条。
檩条上面砸了铁环,穿上绳子,
四合院是平房,难免有鼠蚁蚊虫这些小动物。
将食物挂在房梁上,既能保持干燥,又能减少被老鼠吃掉的风险。
留了一碗小米,两条熏鱼一只熏兔,将剩下的食物,分两个篮子挂在了房梁上。
韩金又挪了一下屋里的水缸,起出一块方砖,露出了一个不大的小地窖。
将两坛地瓜烧放进去之后,她这才拍拍手,将水缸复位。
“鱼跟兔子一样一只,柳爷是个捧高踩低的货色,见面礼少了,他会瞧不起你的。”
嘱咐了一下李胜利,韩金找了几张旧报纸,将熏鱼、熏兔包好,这才递了过来。
“妈,你也别多心,柳爷这是老了,腿脚不便,出不了门了。
我这个半大小子,现在就是他的腿,他敢不好好对我?”
芝麻胡同柳爷的窘境,李胜利也很清楚,腿断了出不了门,铃医做不了,现在正是罗锅上山的时候。
“挺好的,出门一趟,长了心眼。
衣服换一换,破破烂烂的不像个样子。
咱们是去拜师的,要穿的体面一点。
你等着,我去拿你爸的衣服。”
这两天在洼里,李胜利上山下水,也没少折腾。
本就很旧的老式工装,在山上灌木的剐蹭之下,也多了许多破口,看上去实在寒酸。
“妈,不用找了,这样就行,柳爷要看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我的本事。
海爷的孙子在信托商店,弄了一批旧衣服,咱们家要不要一点,不了几个钱的。”
除了身上这身冬衣,李胜利自己的柜子里,大都是短裤、背心之类。
家里三个孩子,穿的最好的就是妹妹李映红,李胜利跟李建设兄弟俩,只能捡老子的漏。
至于新衣服,那是别想了,一件衬衣十几块,一套行头几十块,不是李胜利兄弟该拥有的。
除了钱之外,想要一身新行头,还少不了布票跟工业票,票证才是最大的难题。
想到肖家倒座房里的旧衣服,李胜利琢磨着可以临时过渡一下。
直接上身就是崭新的衣物,难免让人眼红。
但旧衣服让不让穿,还要问过老妈韩金的意思,有的人家对此颇多忌讳,怕衣服的来路有问题。
“弄些单衣单裤回来也行,衣裤最好不要,那都是存了老长时间的旧货。
不拆洗重弹,穿在身上也不干净。”
对于李胜利说的旧衣物,韩金也熟悉。
别看家里有个职工,但李家的日子过的也不宽裕。
刚从困难时期走出来,虽说家里恢复了一点元气,但有一个积年的病号在,日子也很难宽裕的。
对于旧衣物,韩金这边没什么抗拒的,只是让李胜利少要衣裤。
那些衣物拆洗很费时间,会耽误她粘纸盒的。
应了老妈一声,李胜利就夹着报纸包的熏鱼、熏兔,出了四合院。
李胜利要跟柳爷合股做游医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吃饱吃好。
野地里的金砖只能换成钱,现在这时候,仅仅是有钱,很难吃饱吃好。
鸽子市上虽说也能买一些票证,但也要看机缘的,鸽子市不是李胜利开的,不可能要什么就有什么。
与其冒着风险在鸽子市兑换,不如直接深入食物的原产地。
这次洼里村的收获就很好,如果不分出去,足够一家人好好吃上半个月了,省检一点,一个月也够了。
到了芝麻胡同,李胜利照旧敲门环叫门,听到屋里的铃声之后,才推门进院。
柳爷家的院子,比上次来干净了一点,显然自己的手法不错,柳爷已经在试着走动了。
“柳爷!”
还是跟上次一样,身着对襟黑袄,腿上穿着收口缅裆裤的柳爷,拄着棍站在了门口。
“呦……李家小子,柳爷正等着你呢。
想通了?”
见李胜利腋下夹着报纸包裹的东西,柳爷的三角眼一亮,以后可以出去挣饭了。
“嗯!
但是合股之前,咱爷俩要对对手艺,挣多挣少怎么分,还是要提前说好的。”
因为老妈韩金的提醒,李胜利对于柳爷是有戒心的。
心黑手艺差的评价如果是真的,那柳爷就是个打着铃医幌子敛财的庸医。
跟这样的人合作创业,李胜利不得不小心谨慎。
“好!
是个有心计的,你家柳爷虽说没有医术,但也不是无名之辈。
四九城以前有四大名医,其中两家为家传,一家为宦途出身,唯汪氏一家是师带徒的传承。
柳家不才,正是汪氏同门,若我那师兄尚在,岂有你小子的机缘?”
说起师门传承、家族荣光,站在正屋门口的柳爷,不由得直起了腰杆。
眼神也变的有些浑浊,似是被往昔繁华所充斥。
“这就巧了,上午在陆军总院,我见了史老的徒弟董师。
董师想要收我入门墙,只是家中困顿,被我婉拒了。”
听了李胜利的话,站在门口的柳爷,双眼恢复了清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院里站的小子。
以手抚须陷入了沉思之中,史老一脉乃是家传,到了四九城之后才开枝散叶。
知道史老的脉络,还能拒绝,面前的小子不一般。
“倒是可惜了,四大名医之间有渊源,以后说不定也有机会的。
若不是世道变了,你家柳爷自有徒子徒孙们供养,用不着到老求到你这小子的身上,可惜了啊!
当年我柳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处房产只是我家在东城的一处出诊用的药房。
当年的柳爷,夜夜宿在八大胡同,其中繁华,非是你能想出来的。
也罢,柳爷不是没钱,只是贪于口腹之欲。
当年浪荡,让我柳家自我之后血脉断绝,你要答应为我送终,就诊所得,你家柳爷分文不取。
这处宅子跟里面的东西,柳爷没了,也是你的。
但有一条,你得保证柳爷饿不着,隔三差五的要吃上一顿荤腥。”
听了柳爷的条件,李胜利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不就是养老送终吗?
这位柳爷倒是跟四合院里的一大爷、聋老太太有相同的想法,临了还要拉个人养老送终。
他觉得,与划定分成比列相比,养老送终这样的条件有些过分了。
“柳爷,咱们合股行医,赚取诊金不好吗?
我虽说在中医诊脉上没什么手艺,但正骨复位,还是有些心得的。
这就是我这趟去洼里赚的熏鱼、熏兔,我看咱们爷俩,还是说说怎么分成吧!”
给一个老头子养老送终,李胜利这边没什么兴趣。
万一这老头将来瘫了,会牵扯他很大一部分精力的。
如果答应了,就要好好照顾柳爷,面上答应以后放手,这事儿按韩金的说法,有些丧德行。
“成!
有你这句话,柳爷就赖上你了。
柳爷之前说了,我不是没钱。
南倒座里的药柜,是当年庚子变乱的时候,从宫里太医院流出来的,苏做黄梨木的顶天大柜。
西屋里还有当年太医院的部分藏书,我柳家几代人所藏历代医书、医案也在里面。
这些不够?
药柜之中,还有百年以上老山参三根,各色珍药无数,这些可都是我柳家的传承。
你柳爷虽说是个不肖子弟,但也知道传承的重要。
这些东西是柳爷当年,用两处三进大院换出来的。
本想到了苟延残喘的时候,找个柳家的徒子徒孙来继承。
既然小董看好你的天赋,那咱们爷俩就处处?
只要你差不多,等埋了柳爷,这宅子跟里面的东西,就都是你的。
柳氏医脉的传承人也是你的,柳家那些个徒子徒孙,也要为你马首是瞻。”
柳爷给出的条件无疑是丰厚无比的,如果他说的这些,有一样是真的,就足够给他养老送终了。
“柳爷,咱们前期还是分的清楚一点为好。”
柳爷的东西,对李胜利来说是个负担,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
“好小子,那就三七分账,你七我三,柳爷倒要看看你的天资如何。”
柳爷的三七分账,李胜利这边就可以接受了,将腋下的纸包递给柳爷,两人的合作就算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