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家眷各自安顿好后,会有相应的宫人送来晚膳,皇家人则是聚到一块用的家宴。
正德公公特地来请了秧秧郡主,自然也请上大将军府的公子,阿端不在邀请行列,她也不好去,怕让人识出身份。
容城竹咳嗽两声,以身体不适会影响龙体为由婉拒了。
待膳房的人送饭菜来,他接过亲自拿到阿端的屋子去。
听到敲门声的阿端前去开门,脸上露出惊讶。
“你没去赴宴?”
“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容城竹看她一眼,阿端下意识侧过身子,他端着饭菜进去,在桌上摆放好。
在两碗米饭上分别放好筷子,侧头道:“不饿?过来吃饭。”
和在药王谷时的一幕幕重合。
那时阿端还小,一到饭点就戴好面纱跑到容城竹的屋子那边去。
第一次的时候,容城竹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分出来一半,筷子也折一半,推到她面前去。
多几次后,容城竹吩咐厨房的人往后都往他的屋子里送两个人的饭菜。
久而久之,药王谷的人都知道一到饭点,小师妹肯定在大师兄那。
“我看师兄好得很。”阿端轻哼一声,走过去坐下。
容城竹没有因为她呛嘴而生气,反而浅浅地笑一声,给她盛汤时特地撇去上面的葱花。
“这三年躲哪里去了?”
“要你管。”她喝了一口热汤。
容城竹抬眸望着她,又温柔地问一遍:“说说,去哪里了?”
“反正是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一直在一个地方?”
“嗯。”阿端点点头。
“何时出发来的云京?”容城竹的眸光动了动。
阿端毫无防备地回答:“三个月前。”
“没骑马?”
“太招摇了。”
“嗯。”容城竹轻轻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突如其来的平静让阿端诧异抬头,过一会又继续低头吃饭。
“你们大云的菜太淡。”
“明日我和膳房的人说,给你做些辣菜。”容城竹给她夹了一筷红烧肉,阿端爱吃辣,不嗜甜,却爱吃红烧肉。
他看阿端大口大口吃着,忽然道:“我有一事想问你。”
阿端以为又是催她回去的话,果断地回绝:“不听,不回去。”
“两年前的立秋那日,也就是你成亲消息传出的当日,我们可曾见过?”容城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端抬头反问:“我们见没见过你难道不知道?得知消息的当天我在宫里绝食抗议,哪有空去找你。”
说着她埋头吃饭。
味同嚼蜡。
嚼着嚼着,她又听到师兄说:“阿端,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阿端的手指微僵。
……
行宫家宴。
众人纷纷落座,帝后同座,宸妃则坐在皇帝的左手边,同样受众人朝拜,不像宜嫔等人,只能坐在下边。
大公主带着驸马一道来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随侍,说是侍卫,知晓内幕的人都知道两人是大公主养的面首。
大驸马始终黑着一张脸,偶尔才会挤出一抹笑容了。
司徒含烟坐在旁边,紧接着是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和她们的母妃。
另一边坐着太子殿下、大皇子及其家眷,正妃侧妃都来了,孩子倒是没跟过来,留在府里有奶娘照顾。
落座差不多的时候,容惊春和许秧秧到了。
赵希恬侧头对许玉歌说:“妹妹,秧秧郡主来了,你们可好好叙旧一番。”
许玉歌莞尔一笑:“姐姐说笑了,那是秧秧郡主,岂是妹妹能高攀的。”
赵希恬笑笑:“秧秧郡主未改许姓,你还是她长姐。”
“姐姐,我可不敢。”谁不知道整个云京城的人都不敢提在秧秧郡主的名前面加上许姓。
许玉歌大大方方地承认,赵希恬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两人相视一笑,在别人看来确实情同姐妹。
只有两人心底明白,她们谁也容不下谁。
许秧秧进来就瞧见两人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她没理会,而是高高兴兴地喊:“皇帝伯伯安,皇后娘娘安,宸妃娘娘安。”
特地没行礼。
她余光瞥了一眼,除二公主外,其他公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嘲讽。
赵希恬的目光也充满揶揄。
许玉歌垂着眼眸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唇角勾了勾。
不知礼数的许秧秧,哪怕是郡主,也难当太子妃之位。
她做不成的,许秧秧也休想做成。
皇后也觉不知礼数,可皇上乐呵呵地没当回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让秧秧郡主和容四公子落座。
她身为郡主,位置自是在公主们之后。
离得远些,许秧秧还乐得自在。
显然二公主没感受到她的快乐,将她喊住:“秧秧,到这儿来。”
二公主旁边是还有一个位置的。
许秧秧顿住脚步。
好吧。
公主姐姐是好意。
她坐到二公主身边去。
容惊春不想离妹妹太远,怕这些皇家子弟打妹妹主意。
他看到太子殿下旁边也还有一个位置,大摇大摆坐过去。
从前给司徒君做伴读他都是坐那个位置的。
司徒君当然不会说什么。
家宴嘛,一块吃个饭,饭桌上再聊聊家常。
大公主起的头,半开玩笑道:“容四公子,你坐的可是太子妃的位置。不过还没太子妃,容四公子坐着也无妨。”
皇后顺势接话:“玉儿倒是提醒了,皇上,太子已满十七周岁,是该娶妃了,京中贵女都来了春猎宴,这两日倒是可以看看各家贵女。”
“太子是该娶妃了。”皇上点了点头,眸光看向公主们所在的位置,只一眼又移开。
司徒含烟一听,侧头去望秧秧,发现她正埋头吃着东西。
“秧秧,你听见没?父皇要给太子娶妃了。”
许秧秧含糊其辞道:“还早。”
“都十七了……”还早什么早。
父皇同时开口:“朕觉得还早。”
司徒含烟:“?”
就连司徒君也意外地抬眸,他都已想好回拒的理由,父皇竟然没催他。
皇后一愣。
宸妃冷不丁道:“人家亲父子都不着急,皇后娘娘你一个后娘急什么,本宫都不急。”
皇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她保持着凤仪微笑:“本宫是后娘,也是太子的亲姨母,自家孩子,当然要关心。”
宸妃:“先皇后要是还在人世,不仅不会急,还会尊重太子的意愿。”
皇后努力微笑:“妹妹说的也是,不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太子可以好生看看有没有入眼的贵女。”
差不多了,皇帝站起来当和事佬:“好了,用膳。”
许秧秧埋头苦干,努力降低存在感。
有人依然不放过她。
“秧秧郡主都已做了九年的郡主,怎么连吃个饭还要弄出声响来。”说话之人是三皇子。
和大皇子穿一条裤子的男人。
许秧秧放下筷子,还没说什么,她四哥已经怒了,冷飕飕的眼神瞟过去,指关节也咔咔作响。
三皇子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
欺软怕硬的主。
司徒君拿起酒杯,和容惊春小碰半杯,这个仇已经记下。
“三弟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王叔王婶和秧秧在北寒之地做什么?”
“他们在镇守大云的边境,你也知道那里是北寒之地,冬日要是三弟的住所少发一筐碳,三弟怕是要被冻起脾气来。”
“宜嫔娘娘是北离州人士,应当知道北境是如何苦寒,三弟这是连自己亲娘外祖家的人都不知体恤,百善……”
“孝为先。”司徒君侧头看向三皇子。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三皇子被训得面红耳赤。
关键时候还是宜嫔娘娘站出来请罪求饶,皇上才没多加责备。
宜嫔也聪明,知道儿子留在此处会引人膈应,以教训为由把儿子领走。
许秧秧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就已经搞走一对母女。
“……”
甚至还得了皇帝的奖赏,念她和爹娘镇守边境辛苦,赏一匹汗血宝马,还有一套御制马鞍。
“…………”
“谢皇帝伯伯。”许秧秧领赏,又问,“皇帝伯伯,马儿给了我,我是否可以转赠他人?”
“当然,给了你就是你的,随你处置。”
“给我四哥。”许秧秧说,“反正我不会骑马。”
“秧秧郡主不会骑马?”大公主一脸讶然,“大将军府的人,还有不会骑马的。”
“谁说大将军府的人一定要会骑马?”容惊春抢先回答,“我们大将军府的姑娘都是宝,自有人保护,用不着学什么骑马习什么武。”
许秧秧微微点头。
嗯嗯,正合她意。
大公主和大皇子交换一个眼色,许玉歌也默默记在心中。
原来许秧秧不会骑马也不会武。
果真是个在穷乡僻囊长大的不知礼节的废物。
用完家宴,许秧秧和容惊春去领了汗血宝马,这可是顶好的马。
容惊春激动不已,当即在马场纵了个来回,许秧秧在茫茫夜色中望着这个恣意潇洒的少年郎。
“四哥,慢些!”
“没事!走!四哥带你骑马跑一圈!”容惊春纵马来到她身边,伸手将人捞到自己面前。
“坐稳!”
许秧秧仰头道:“四哥,我会骑马。”
“我当然知道。”容惊春只是不爱读书,不是蠢,他当然明白自己妹妹被多少人盯着,藏拙能护己。
天空星辰密布。
二人纵马到一处小溪边,看到一处篝火,火上架烤着两条鱼,香味四溢。
却不见人。
容惊春下马,再将妹妹扶下,旁边的草丛传来一阵声响。
“有人有人,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