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熙就知道,陆引迟早会问这个问题。
她如实道:“她是我舅父的女儿。”
陆引诧异:“她是霍家逃生的人?”
“不是。”她说。
这就让陆引奇怪了,她的舅父不就是霍家几兄弟?
姜明熙见他困惑,道:“有些事,涉及先辈的一些隐秘私事,作为小辈,我不好多提,就不和你多说了,你只要知道,她是我亲表姐就行。”
陆引虽疑惑,可也还是依了她,点头别再问。
不过,他其实还有疑惑。
然而,好似是和他心有灵犀似的,姜明熙道:“太子妃的母亲,嫁给严首辅之前是我母后的侍女,当年和还是穷书生的严首辅互相生情,我母后放了她奴籍,赐了嫁妆将她嫁给严首辅,因这层关系,加上后来父皇的知遇之恩,严首辅很忠心他。”
顿了顿,她补充:“也忠于我。”
这点,陆引着实是很惊讶了。
严首辅竟然是她的人?!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姜明熙看向他,微微笑着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问。”
陆引思索了一下,许多事情想问,但是话到嘴边,不敢问了。
“……很多,但是我不想再问了,你其实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如果想告诉我,我也听。”
他说完,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迫切的想他可以告诉他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姜明熙听了后,看着他好一会儿,目光晦暗,最后只是笑笑:“既然你不问,那我也不说了。”
陆引稍愣,有些失落,可也还是微笑:“好。”
姜明熙道:“你陪我去霍氏宗祠看看吧。”
“好。”
陆引让暗中跟着的无名出去寻来了一个灯,陆引拿着照路,两个人并排往霍氏宗祠走去。
绕了好几个方向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霍氏宗祠所在。
推开门,一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有些许长年不通风的闷气,遍布蜘蛛网。
陆引让姜明熙站在原地,自己去点了一些灯火,等宗祠亮堂了,再弄去了一些蜘蛛网。
姜明熙看着他忙活,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陆引清理了一些蜘蛛网后,才走过来带姜明熙往里面去。
如山的牌位摆了一层又一层,都是霍氏家族一代又一代英灵,其中不知道多少,是埋在西境边境之地的。
不知道多久没人来清理打扫了,灰尘和蜘蛛网,蒙着那些牌位,都快看不清上面的字迹纹样了。
多可笑,明面上,皇帝可是吩咐人按时打扫祭拜的。
姜明熙上前,绕过一片狼藉的供桌,走到里面现在两块牌位之前。
陆引也走到供桌旁,看着她。
姜明熙对他说:“这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牌位,小时候,他们最疼爱我了。”
陆引道:“听说过。”
姜明熙轻声道:“外祖父,是和几个舅父带着府兵进宫救驾,在永定门前被郑阔带着叛军埋伏,遭受屠杀的。”
“听说外祖父死前,一直叫着母后和我的名字,他知道姜臻和才是幕后黑手,猜到父皇母后还有我们都很危险,可他救不了我们,死不瞑目。”
陆引默然,依稀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惨烈。
“因为外祖父他们带走了府兵,叛军杀进霍家的时候,外祖母和几个舅母都只能任人宰割,她们多会些武功,便拼力杀敌,可也终究敌众我寡,最终,不想受辱而死,她们杀了几个小辈,便全部自尽在叛军的包围中。”
嘶……
姜明熙转头,笑着,却眼中蓄泪,那么悲伤:“你说,那个时候,满门妇孺该是何等绝望,又是如何走投无路,才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女再自我了断呢?”
陆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姜明熙轻声道:“其实我即便没有亲眼目睹,却能想象得出,因为那天晚上,在宫里,我和母后也是如此的。”
她对着他,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没和你说过吧?之前我只告诉过你,我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姜臻和幕后操控,可从未说过,我其实,是亲眼看着父皇被姜臻和逼杀的。”
她陷入了回忆:“那时候,父皇被姜臻和下了慢性毒药,身体受损,病了,宫变时,我留在父皇身边,母后带人去救皇兄皇弟了,姜臻和进来之前,父皇从宫变的情形猜测事情不简单,将我藏了起来,”
“我就眼睁睁看着姜臻和进来,和父皇撕破脸,承认给父皇下慢性毒药,承认从中作梗挑拨淮安王谋反,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承认自己利用父皇的信任收买人心暗中养兵,承认了很多很多……”
“父皇大怒,可无能为力了,然后,姜臻和给父皇灌下不知道什么药,就这样逼杀了我的父皇,之后他带人撤走了,淮安王的人攻进来,父皇就成了淮安王杀害的了,可我全程看着。”
“母后那边,没能救下皇兄皇弟,淮安王攻陷宫城后,姜臻和带人来引走了淮安王的兵马,母后趁乱赶回来,只找到了死去的父皇和我,那天晚上姜臻和的人和淮安王的人厮杀,宫里很乱,母后才能趁乱混淆,不让姜臻和知道我是她从宣政殿救出来的。”
“厮杀了一个晚上,姜臻和赢了,成了平叛的英雄,得知霍家全族被屠无一幸免,母后就明白了,姜臻和不会放过她的,当时大势已去,宫城被姜臻和控制,她也无力与之抗衡,所以她考虑过带我一起死,可她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最终,她去和姜臻和谈判,以她的命,换我一命。”
而她,本就因为突然的变故受了不小的冲击,母后死后,她是真的承受不了病倒了,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顺理成章的失忆了。
本来母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姜臻和是不信的,其实也没真的想放过她,只是宫变后,她们母女都活着是众所周知的,若是都死了,就太奇怪了。
母后尚且可以以殉情为名目去死,她自然不行。
如果她记得宫变的事,姜臻和就算当时放过她,后面最多几年,就会让她病故。
所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即便如此,姜臻和也没真的信,派了紫苏和茯苓盯着她,盯了几年,才信了她的失忆。
她说完这些后,宗祠内沉默了很久。
陆引突然问:“你其实并不是想解释什么,而是想跟我说这些当年的事情而已对吧?为什么突然想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