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咱们原先不打算合作,把你家前辈和我家前辈的命运一起掰回来吗?现在,计划作废啦,不好意思,我有旁的事要暂时离开此处。你想去干嘛就自己去吧。其实逃出风竹海之后,许苍筤的命轨就已经差不多了,你从这一路跟下去,确保他们找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那艘船,走水路,从芳州上岸很快就可以接上。你不是说许苍筤原也是在芳州城外遇到机缘的么?”
两句话间,郁子规就已非常淡定而且无情地抛弃了同伴,说出了道别词。这时他们正跟以前一样一路紧紧追着自家前辈们跑,仿佛回归以前那种正常的、悠闲而居高临下的监视状态,但一切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就是这样!这趟任务跟你相处的很愉快……大概。我舟上身份玉牌的编号是墨朱砂辛字四十九,以后有缘回人仙界的话咱们再聊。”
“哎哎哎,等等。”
风月一脸茫然地看着郁子规奇怪的动作,听着她奇怪的话语。她一边拍翅膀飞着一边在拿神念说话的同时好像还在马不停蹄地专注于摆弄垂下来的天机线。她在干嘛?
风月惊诧的看到郁子规好像在给那些天机……打结?
一边跟踪一边操纵沙盘一边还分心出来唠嗑吐槽聊天打诨是每个人仙监视者的拿手好戏,但此时郁子规的操作太不寻常。风月脑子里转了半天,人已经傻了,然后他跳了起来。
他操着自己的飞蛾形傀儡身扑了上去,拼命地试图扯住郁子规的傀儡身,不让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疯了?”他匪夷所思,不管不顾的拼命试图阻拦,“你、你这是不管你家那位了?”
“你要离开他去哪儿?!”
就他有限的知识水平来看,郁子规的神念现在对前方岑天放做的这个动作,正是在一一扯断岑天放背后往上链接着天空,直接联系着井座之上命轨沙盘的那些天机。而岑天放目前还在一边警惕地左右看着一边在黑暗中奔跑,脚下还时不时被河滩砂石绊一下,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为安排着的命运正在被人为断绝。每断一条线,就代表着一部分命运再不受束缚。那些断裂处如风筝断了的牵线般一丝丝飘飞乱舞,再也接不上。
当初轮回台主给每个小平衡使上课时说,天机便是从天道层面操纵气运命运的轨迹的唯一媒介,扯断天机线,不但被监视者从此自由,监视者们对他们也再无束缚之力。郁子规扯完线这还没完,还很搞笑地很细心地每一根都打上个萌萌的结子……这意味着断线之处也无法再自行跟别的“天然”的天机线融回牵合,这魂魄的命运就真的由魂魄自己掌控,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不不,风月惊悚地想道。更重要的是郁子规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让他一个人继续跟踪几人,自己却要跑?可是岑天放看这情况肯定继续跟许苍筤一路,短时间内不会分开啊,她难道要跟自己的监视对象分道扬镳?天可怜见,他们还在做任务。她半途撂挑子不干了?
“我管不了他了。”
可怜的天机线们还剩下最后一根,孤零零的如暗夜中的浮丝,垂落在岑天放身上。
郁子规没动最后特地留下的这根天机。而是开始回答风月焦急的问话。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宁静,释然,但让人有一点点奇怪的不安之感,像在酝酿着什么。她轮回台上的仙躯也把刚刚摆弄的岑天放的命轨沙盘轻轻放在一旁。
“我不再是他的监视者。我修金德仙躯的任务已失败,把沙盘处理一下我也要走了……”
被生死狱主判定天道任务不合格,她自然是要把岑天放的命轨沙盘稍微搁置在一旁,把她给他写就的命运也暂时搁置的,完了还得留这条线给后面或许继承她这个任务的别的人仙平衡使。按理说郁子规一边干着这扫尾的活儿,说着好像惭愧的话,却仿佛有一股杀气腾腾的决绝似的。这态度她在生死狱主面前不敢公然露出来,在下头就没顾忌了。
江滩上,三个小朋友带着伤员还在这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奔跑逃命。郁子规目光移向了他们。井座上仙躯同时重新捡起手边另一个命轨沙盘。即是仙国土着岑与痕新生的命轨沙盘。
此时此刻,郁子规看着这两个土着两个谪仙终于已经跑出书院的禁制范围,来到野外江渡了。因为今夜的鬼气漩涡风暴卷起江水,这片地方的江面下降不少,满地湿漉漉的沙泥在微弱月光下闪烁。倒也方便了他们从此处离开。平时紧挨着书院风竹海西侧边界的这一片都是被江水覆盖的。而附近那些鬼气风暴残存至今仍未散去,只是在江对面的茫茫天空里如竖起的乌云柱般咆哮着,那边天底下还有朝廷派来的千军万马正不断聚来对峙于鬼潮,远远的风声似雷。
如此一江之隔,这边画面温馨,岑天放正在放缓步子安慰背上因终于脱出囚笼而感慨伤痛不已的许苍筤的小叔,他身边的岑天霞也仿佛因为成功逃离而放松不少,柔和地跟许苍筤说着话。一派劫后余生的暖意,荒芜江滩上充满了淡淡的希望。
郁子规充耳不闻身边同僚得知她任务失败而爆发的震惊询问,径自一振双翼,腾飞而起。
她深深看了岑天放一眼,尤其深深看了岑天放身上因她失误而生出的错误仙骨一眼。似也在对这一幕,对她跟随监视了这么多年的“转世谪仙”道别。
“我发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可能是我异想天开,也可能是真的。我要去探究真相。”
“我们做任务的这个试炼界漏洞百出,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会牵涉多广。或许所有本地的凡魂,所有来试炼的谪仙前辈都被骗了。我不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你不要问,风月。我们就此道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