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中忽有一个翁声翁气的声音说道:“是啊,谢霆是被人拿刀顶着背门,迫于无奈杀人灭门,‘血手鬼差’四个字是别人给他生搬硬造,完全无据无据。”这人说话冷嘲热讽,顿时便有人起哄唿哨。谢霆眼光瞧去,只见这人眉尖额窄,两撇鼠须,一只三角眼闪烁不定,另一只眼却是瞎的,识得他正是去年年底在广州曾有过一番交手的何百癲。司徒厉怒道:“何百癲,你在这儿胡搅蛮缠些什么,此内情是“云中月”蒙女侠亲口对我说,难道还有假?”
何百癲道:“蒙月亲口告诉你?怎么样个亲口法啊,我看亲嘴倒是差不多……”
谢霆突然一声暴喝:“何百癲!”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轰呜,心跳加剧。
谢霆以快捷无伦的身法钻进人群之中将何百癲拖了出来,往地下重重一摔。一窜一拖,在场众豪杰都只觉眼前身影晃动,待反应过来时,“百步癲”何百癲已然躺在地下,脸上惊惧之色浓重,全身颤抖。
司徒厉踏步上前怒骂道:“独眼鼠辈,你侮辱谢霆不要紧,侮辱蒙女侠,那不是犯了众怒么。”
何百癲乃是田飞鹤和徐义夫指名道姓请过来对付谢霆的宾客,他受制于谢霆,各人该出手相救才是,可是大伙儿心中皆即恼怒他对蒙月不敬,又慑于谢霆威势,竟然都只是袖手旁观。而何百癲本想己方人多势众,有恃无恐,便躲在人后冷言冷语讥讽谢霆,以消去年落败的心头之恨,焉知四肢健全的谢霆身法似雷似电,无丝毫征兆窜至身前擒拿,当场吓得大小便失禁,地下湿了一片,臭气蔓延。
群雄看得何百癲这副熊样,都禁不住皱眉掩鼻,暗暗为他感到丢人,丢尽了侠义道的名声。
谢霆一脚将他踢飞出厅堂,喝道:“滚开罢,别沾污了我的刀。”从腰间抽出黑漆漆的乌蠡刀,凌空一挥道:“乌蠡宝刀,今日咱们一同来饮尽天下负义忘恩之人的血。”
志憎道:“阿弥佗佛,谢施主戾气缠身,杀孽深重,血手鬼差恶名,绝非天下人冤枉了你,强加于你身上。”谢霆哈哈大笑,刀尖指着志憎道:“大师,当年蒙女侠组织天下英豪抵抗光复教侵犯中原武林,你少林派可有出过一分力气?我谢霆大杀四方时,你少林派可曾吱过一声?”志憎顿时语塞,志恨道:“谢施主,一事归一事,当年你取天下人性命时,便能预想到今日天下人人可取你性命。”
谢霆哈哈大笑道:“大师说得好,说得好!今日免不了一战,各人有仇报仇,有怨清怨,别错过了大好机会。徐员外,拿五大坛烈酒来。”
众人听他要喝酒,都是大为惊奇。徐义夫心道:“且瞧你能玩得出什么花样。”当即吩咐下人取酒。金兰殿今日开英雄之宴,酒菜自是备得极为丰足,片刻之间,园中酒仆便取了酒壶、酒杯出来。
谢霆道:“小杯何能尽兴?相烦取大碗装酒。”下人即取出几只大碗,五坛新开封的白酒,放在谢霆面前桌上,在一只大碗中斟满了酒。
谢霆端起一碗酒来,说道:“酒壮人胆,亦相忘恩义。”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喝干。放下酒碗,下人又替他倒满,谢霆扫众人一眼,拂袖扫下酒碗,捧起那酒坛,贴嘴豪饮,酒水冲出坛口,洒湿了衣衫。
众人均想:“如此喝将下去,醉也将他醉死了,还说什么动手过招?”
谢霆喝光一坛白酒,肚子滚圆,手持乌蠡宝刀,突然张开口,一道酒水自口中喷出,洒在乌蠡刀身上。他随手一劈,嗤的一声,漆黑刀身瞬间冒出蓝色火焰。
“熊熊烈焰,焚我身躯!”谢霆朝天叹道。黑刀蓝焰,份开刺眼。
众人看到酒洒刀身无源即燃,都禁不住惊噫出声。少林派志憎志恨,嵩山派的田飞鹤等一众高手,却知他是以内力贯注于刀身,蒸逼刀身,催燃白酒。本来内力制冷制热并不算稀奇,可这般一劈之间便即点燃白酒,实属罕见,可见他内力之精纯浑厚已出于化境,人人心底自叹弗如。
谢霆跃入院子,大声喝道:“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群雄见他神威凛凛,一时无人胆敢上前。谢霆喝道:“你们不动手,我先动手了!”左掌扬处,砰砰两声,身旁已有两人中了劈空拳倒地。商洛七怪对望一眼,齐齐跃上,七怪分持棍、棒、枪、戟、铲、禅、柺,都是长兵刃,把谢霆围在核心,喜作怪道:“谢霆恶贼,有道是天理昭彰,你今日就认命吧。”谢霆手持乌蠡刀,看着火焰道:“上吧,看看是谁认命。”七怪齐声吆喝,七件兵刃同时击出。谢霆带焰乌蠡刀一个圆转,当当当当当当当七声响,将七件兵刃挡开。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怪手中长兵与他的乌蠡刀相碰,顿觉腕臂剧震,忍不住便在松开手。“无论如何不可丢了兵器!”七人都是一般心思,一刹那间同时运力紧握,终于勉强把兵器抓在手中,可各人虎口已是震裂。
谢霆身影晃动,于七人尚未回魂之际肘撞刀压,拳打脚踢,独个攻破,霎时间把七怪打倒在地,兵刃都抢在手中,喝道:“给我滚,念着你们平时没有作恶,留下一条性命回家养老罢。”七支兵刃抛起,乌蠡刀唰唰唰削出,七件钢铁铜器打造的兵刃犹如枯枝一般,被刀锋从中削为两截,散落一地!
七怪爬起,人人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两招便败下阵来,看着神威凛凛的谢霆与满地残兵断刃,都不禁脸如死灰。七人双掌,尚自鲜血淋漓。
谢霆跃回厅中,展开凌厉脚法,把五个来不及退闪的人踢翻在地。徐义夫叫道:“大伙儿靠着墙壁,莫要乱斗!”大厅上聚集着二百余人,倘若能一拥而上,谢霆武功再高,也决计无法抗御,只是大家挤在一团,真能挨到谢霆身边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刀枪剑戟四下舞动,一大半人倒要防备为自己人所伤。徐义夫这么一叫,大厅中心登时让了一片空地出来。
谢霆叫道:“我来领教领教金兰殿徐员外的手段。”右脚一起,一只大酒坛迎面向徐义夫飞了过去。徐义夫双掌一封,待要运掌力拍开酒坛,不料谢霆跟着左脚一踢,又是一只酒坛飞起,后发先至,嘭的一声响,碰撞上前一只酒坛,两只大酒坛登时化为千百块碎片四散。碎瓦片极为峰利,在谢霆凌厉内力推送下,便如千百把钢镖、飞刀一般,徐义夫身上中了四片,满身都是鲜血,尚勇尚猛等二十余人也受了伤,轻重不等。只听得喝骂声,惊叫声,警告声闹成一团。
谢霆左掌一引,另一只酒坛又凌空飞起。他正待又行加上一脚,忽然间身侧凌厉风声响起,一条铁棒猛然砸下,压力骤增。谢霆知是一位高手所发,不敢怠慢,回刀斜架,轻巧拨将开来,那棍余势未尽,砰的一声砸在地下,激起无数砖粒。一瞥眼间,谢霆瞧见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头花白缭乱的头发,认得他是在王屋山苦修的白顶头陀梁辉煌,心道:“此人蛮力了得!”吸一口气,乌蠡刀斜斜挑出。
梁辉煌铁棒一摆,径压黑刀,谢霆反手一迎,刀身贴上铁棒,刀刃顺着棒身陡地下削,梁辉煌手持的虽然是七十多斤重的玄铁棒,但在他手中却如一条小木棍,轻巧灵活,他铁棒一搅一拌,将乌蠡刀荡开,随即左手轻飘飘拍出。他看起来身壮如山似是只大蛮牛,然而这一掌力道绵长柔和,显然带有浑厚内力。谢霆知他厉害,不敢怠慢,伸掌招架。双掌一交碰,发出轰然闷响。
谢霆心道:“此人内力已达上乘,倒不可轻视!”一声轻咤,乌蠡刀挡开一柄从侧攻来的单刀,第二掌便如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梁辉煌着实了得,铁棒横扫之余,左掌接连拍出三掌。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阵狂风一般,后风摧压前风,并力齐发,比之他单掌掌力大了三倍。谢霆叫道:“好一个‘北风三毁!’”两股掌力相互激荡,挤得余人都向两旁退去。便在此时,尚勇与尚猛也已攻到,跟着神农帮文、吴两位副帮主,桂林草上飞索命手文仲纯,八卦门吴见仁,恒山派宋喆等纷纷加入战团。
谢霆乌蠡刀横拨,带得梁辉煌粗大铁棒扫出,逼开尚勇,刀背砸退尚猛,左掌收回迎向文仲纯拍来的一掌,再躲开宋喆飘逸的长剑,身形忽晃,抢到吴见仁身后,一脚踏出,正中其臀部,吴见仁八卦刀已然回转反削,却不料仍是慢了一步,身子直飞出去,刀尖把冲着上来的神农帮一姓习堂主的脑袋刺破。习堂主出师不利,率先见血,太不吉利,心下甚是恼怒,两人分开的一刹那,一条红黑相间近有半尺长的大蜈蚣甩出,大蜈蚣落附在吴见仁背上,簌簌爬至后颈,张大嘴器就咬。
神农帮元航掌门见状,惊叫一声:“不可!”右手甩出一枚丧门钉,不偏不倚钉在蜈蚣脑袋上,丧门钉去势劲急,带着它擦过吴见仁颈脖钉于木柱上,那毒物兀自未死,使劲翻滚扭动,嘴器还喷出股股红烟。蜈蚣又大又粗,千足挪动,情状极为诡奇恐怖,大厅上看到之人无不毛骨耸然。
吴见仁死里逃生,呆了一呆怒骂道:“操你奶奶的王八蛋,我一刀劈死你这兔崽子。”举刀径斩习堂主,迅准奥妙,把习堂主躲避去路封死。田飞鹤叫道:“吴兄弟不可挑起内乱!”抢在习堂主身前,衣袖轻轻一拂,把八卦刀拂向一边。吴见仁也清楚真正敌人是谁,并末用上力,但心中激愤难忍,劈出一刀后陡地回身,一柄三十多斤重的八卦刀嗤嗤嗤嗤嗤斩出,把大蜈蚣斩成六截,每一落刀恰到好处,刀刃只断蜈蚣身段而未伤柱分毫。
若是在平时,他这一举重若轻的手法定然会引来满堂喝彩,可这时但大厅上人人面临生死关头,有谁敢分心去多看他一眼?谁有这等闲情逸致来赞上一赞?
谢霆艺成以来,虽然身经百战,但同时与这许多高手对敌,却也是生平未遇之险。这时他酒意涌上脑袋,真气流转鼓荡,乌蠡刀带着蓝色火焰挥舞上下翻飞,左手掌上下拍击,掌势凌厉,逼得众高手无法近身。
田飞鹤早十多年前已不管门派之事,闭关修练,出关之后武功突飞猛进,自以为天下少有人能及,与少林寺掌门常苦大师相比也不遑多让。此时一见谢霆和群雄博斗,出手之快,刀法之精,实是生平做梦也想象不到,不由得脸如死灰,一颗心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怪不得两位师弟围攻未能逼他出刀;怪不得阮夫人要来求助于他们;怪不得光复教能横行一时,麾下能人辈出啊。
阮夫人叫道:“田掌门,还等什么,上啊。”田飞鹤道:“你为什么还不上?”正说话间,尚勇尚猛被谢霆双双打飞,重重撞在墙壁上,摔下来只顾着喷血,连叫也不会,这两撞只震得墙上灰土大片大片掉将下来。
司徒厉与吉椁德、廖三等人在一旁看得暗暗惊心,说道:“这谢霆武功之高,实是世所罕见,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扬名江湖,获得梅鱼龙赏识。别瞧他只身与众人相斗得难分难解,其实哪,他应该尚未发挥出其真实水平的七成。”钻地鼠道:“司徒阁主如何见得?”吉椁德道:“老鼠兄,谢霆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钻地鼠道:“还用说吗,当然他的血饮刀法。”
“这就对啦,你瞧谢霆斗了那么久,可曾见到他用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