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疑点重重

胡枫虽觉邓氏其哭不哀,却也并未在意,只是追问起当日情形来。邓氏哭诉道:“五天前我带春香、秋月前往广宁寺进香,仆人木无羡、陈猛赶车相随。哪知回家途中,竟突遇七八个蒙面劫匪要登车抢掠,好在木无羡、陈猛赶车一路冲了出来。但两个丫环坐在车尾,混乱中坠落车下被劫匪掳走。不想如今阴阳两隔,春香、秋月死得太惨,求老爷严惩凶手,以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胡枫听罢邓氏哭诉,又向两个男仆讯问劫匪身材容貌。木无羡、陈猛跪倒磕头后,俱称劫匪狂野凶悍、身材魁梧,但都是蒙面作案,因此难以看清容貌长相。不过,劫匪都穿着黑色短打服饰,每人一口腰刀,很像是一伙惯匪。

胡枫见案件并无确切线索,一时难以侦破,便只好派出班头捕快,沿着沪泉河一线排查、搜寻劫匪线索,慢慢缉拿这伙歹人。而邓氏与儿子肖书望回到家中后,一边派人去给春香、秋月家人报丧,一边筹办停灵出殡事宜。两个丫环下葬后,邓氏又给她们的父母,每家五十两纹银,也算不负主仆的一场情义了。

正当胡枫周苍他们准备先行返回县衙,再慢慢缉拿劫匪之时,哪知后梁镇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原来,清晨时分,镇上的柳老汉突然接到姑爷家派人传来的噩耗消息:刚刚出嫁一年的女儿柳甄,昨晚突然暴病而亡!

柳老汉夫妇得了女儿病故消息,一路哭天抢地来至姑爷羊元庆家中。此时,羊家已经搭起灵棚,柳甄也已被装入棺中。柳老汉扑到棺前大哭一番后,便提出打开棺木,他要与女儿见上最后一面。

羊元庆闻言,顿时面现慌乱神色,他以柳甄暴病身死恐是染了瘟疫,以及时辰不宜为由,拒绝了老丈人开棺与女儿诀别的要求。柳老汉察觉有异,顿时发疯般推开众人,奋力掀开棺材盖子,但见棺木中的女儿嘴角流血,脖颈处还有两道深深掐痕!

柳老汉见女儿死状蹊跷,又知县官正在后梁办案,因此扯着姑爷羊元庆,一路凄厉怒骂便赶到了胡枫办案现场。胡枫正要打道回府,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后梁镇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因此便赶往羊家验看究竟。

抵达羊家后,胡枫命仵作打开棺木验尸。半个时辰后,仵作回禀称:死者前胸后背皆有淤伤,脖颈处两道掐痕明显,柳甄确实被人掐颈致死!而在柳甄左手指甲中,还发现了遗留的肉皮儿,似乎是抓伤凶手留下来的。

胡枫听罢仵作禀报,命人察验羊元庆身上可有抓痕。一番察验,发现羊元庆手臂果然有几道抓痕。至此,胡枫命衙役将羊元庆掀翻在地,先痛打四十大板,之后命其速速供出杀妻真相,否则“打死勿论”!

王诗冲喃喃道:“严刑逼供,这不是昏官庸官才使的手段么?”周苍拍了拍他肩,“以你的智商,很难理解我师兄的做法,你的长处不在此,消了做清官破案的念头罢。”

“那我的长处在那?”王诗冲心有不甘,缠着周苍不住追问。

再说这羊元庆一见县尉用刑严苛,哪里还敢隐瞒?便如实供述了杀死柳甄的经过。实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原来,柳甄自打嫁入羊家后,对丈夫倒是千娇百媚、百般殷切。却唯独对眼盲的七旬婆婆,颇为厌烦。

平日里羊元庆在家还好,柳甄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对婆婆倒也勉为其难,还算尽了些孝道。而羊元庆一旦出门,柳甄便对婆婆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地奚落痛骂。吃饭时,更是将些剩菜剩饭送与婆婆。儿媳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婆婆无奈之下便告诉了儿子。

羊元庆听了母亲讲述,偷偷观察后也看清了柳甄面目。因此对其一番怒骂,而柳甄偏不肯认错,还辱骂婆婆挑拨儿子、儿媳关系,二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这天傍晚,羊元庆从江边钓鱼回来,正听见柳甄跳着脚痛骂自己母亲,他便冲上去打了媳妇两记耳光。

结果,整晚上柳甄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羊元庆不堪其扰,只好违心赔礼道歉。哪知柳甄蹬鼻子上脸,她一见丈夫服软,便更加趾高气扬地骂道:“我和那个瞎眼婆不共戴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要不就把我掐死算了;要不你就买点耗子药,将瞎眼婆子毒死,我就和你清清郎朗过日子!”

羊元庆本想拿软话哄哄柳甄,哪知柳甄竟越说越不像话。羊元庆一气之下,翻身坐起便用手死死掐住柳甄脖颈,恨恨说道:“你这不肖儿媳,我母亲养我一场,如今老了还要受你掀起不成?你不是想死吗?今天我就成全了你吧!”说着,羊元庆双手越掐越紧,直到柳甄挣扎着抓挠、踢打了一阵,便蹬腿咽了气。

羊元庆激情杀人,事后也是追悔莫及。但眼看妻子身死,为了掩人耳目,他便先拉来棺木将妻子成殓起来,才派人去给柳甄娘家送信。不想岳父开棺诀别看漏了真相,羊元庆也只好向胡枫一五一十供述了实情。

“喔靠,这么简单,让我也能胜任啊。”王诗冲在一旁嘟囔道。

“我发现了你的长处,就是吹牛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周苍斜眼道。

胡枫审明了案情,心想这起案件,倒比两个丫环遇害案破得轻巧。因此便面露得色,命人将羊元庆押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

羊元庆一听要判自己死刑,慌乱中便称:“知晓一起命案真凶,希望能将功折罪,饶自己不死!”

胡枫闻言,沉思片刻后追问道:“你所知是何命案?如对破案有所帮助,本官自当斟酌而定,饶你不死!”羊元庆闻言连连叩首,便称数日前他在江边草丛中垂钓,因此旁人不易察觉。结果下午来了一辆马车,先是一个女子下车指指点点,后来便是一个男仆从车上搬下两具女尸,系上几块大石便投入了江中。

羊元庆眼见一女一男杀人越货,便伏在草丛中不敢声张,他担心被人察觉后遭遇灭口。因此直到二人上车远去,羊元庆才扔下鱼竿逃回了家中。今日羊元庆面临死刑判决,为了保命便供出了另一起命案真凶。

胡枫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便准备再次讯问邓氏与男仆。他命羊元庆隐身屏风之后,偷眼察看凶手可是邓氏二人,如果认得真切,自然可以从轻判决罪行。过了两个时辰,邓氏带着木无羡来至堂前回话。

胡枫只与邓氏等人周旋了数句,便转身来至屏风后头,询问羊元庆可认得二人?羊元庆连连点头,声称当日沉尸的正是这一女一男!

胡枫闻言,便命衙役撤去屏风,让羊元庆当堂指认邓氏二人。邓氏与木无羡万没想到,当日沉尸灭迹时竟有人旁观,酷刑下也只好据实供出了杀害两名丫环的经过。原来,邓氏自打数年前丈夫死于非命,四十多岁便守了寡。虽然邓氏儿子孝顺,家中使奴唤婢、衣食无忧,但每到夜晚,她都觉寂寞难耐、孤枕难眠。

邓氏也曾动过改嫁念头,但一来担心坏了名声,二来也抛舍不下万贯家财。因此,她便将目光盯向了家中仆人木无羡身上。这个仆人三十多岁年纪,白净斯女。邓氏便将他调到身旁使用,千方百计勾引木无羡。

一来二去之间,邓氏便与木无羡发生了苟且之事。而邓氏又是极其虚伪之人,每次与木无羡偷情时,她都伪装的极其隐秘,不是支开丫环众人,便是潜身于花园的密室之中偷情。

这一天,邓氏正与木无羡私会,不料丫环春香遗落了手帕,正与秋月有说有笑来寻,不曾想竟撞破了夫人邓氏的好事。春香、秋月慌忙逃走。而邓氏却担心丑事张扬出去,因此便动了杀机。当晚,她与木无羡密谋一番后,便准备第二天除掉春香、秋月两个丫环。

次日上午,邓氏张罗要去广宁寺进香。木无羡套好车辆后,邓氏领着春香、秋月上了车,一路径往广宁寺而来。进香完毕,一行人原路返回,行至后梁镇河边僻静处时,木无羡停下车辆声称要到路边解手。之后,他提刀奔春香、秋月而来。木无羡心狠手黑,掏出尖刀照春香颈部便是一刀,春香应声倒地,顿时香消玉殒;秋月惊呆不知奔逃,木无羡抽刀又劈,秋月惊觉后抬手一迎,两根手指便被齐刷刷砍掉;秋月负痛惨叫之际,木无羡回手又是一刀,秋月也是颈部中刀而死。

邓氏见木无羡得手,正低唤将尸体搬上车来,却猛然发现秋月两根血淋淋的断指,遗落在了路旁。邓氏赶紧拾起断指,并用沙土掩盖路面血迹。随后,木无羡赶着车辆来到江边抛尸。他将春香、秋月尸体沉入水中后,邓氏才想起还有两个断指没丢,便掏出来扔到了江中。

邓氏与木无羡本以为杀死丫环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岂料黄鳝吞食了两截手指,被饭店老板捕捉后开肠破肚才牵出了这桩命案;羊元庆垂钓时又看得真切,才使两个丫环被杀一案真相大白;而劫匪抢掠之说,更是邓氏为遮掩罪行、凭空杜撰出来的。

最终,胡枫将两起命案并案处理,羊元庆杀妻出于激愤,且柳甄忤逆不孝在先,此事邻里皆愿做明证,又羊元庆揭发邓氏等人有功,因此被判处三年刑期;而邓氏与木无羡二人,私通有染道德败坏,又杀死春香、秋月两个丫环,因此均判凌迟处死;而那条被开肠破肚的黄鳝,胡枫则命人厚葬于江边,并立碑镌文以记之!至此,一桩有黄鳝引出了的奇案,就此侦破!

庆功宴上,周苍喝多了,醉熏熏对胡枫道:“师兄,我感觉那个邓氏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胡枫一怔放下酒杯,“还有什么实情?”

王诗冲装模作样道:“不然你以为呢,破案那有这么轻松简单,哎,不知不觉中,冤案就此诞生于我们胡师兄手下。”

胡枫一脸疑惑不解,“冤案?王老弟,快给说道说道,我那个环节出了差错?”

王诗冲喵喵嘴,示意周苍来说。

“胡师兄,我猜测,只是猜测,杀两名丫鬟的,可能另有其人。”

王诗冲双眼一亮,“对,对,另有其人,木无羡不是凶手。”

“木无羡不是杀人凶手他为什么不喊冤?”胡枫颇觉不可思议,“还还请王老弟细细讲述理由,胡枫洗耳恭听。”

王诗冲登时又不吱声,周苍道:“封喉的两刀是快刀,非常快的刀。”

“你意思是木无羡使不出那么快的刀?”胡枫脑筋转得非常快。

“木无羡白净,瘦弱,不像是个练家子,更不像穷恶极恶的歹徒,不过我们的眼睛常会被表象欺骗,要想确定,可以找他家人朋友来验证。”

胡枫立即传来肖书望及其下人,又至木无羡家乡了解,得到的讯息都表明,木无羡只是个普通帐房先生,没练过功夫,平时从不干粗活。其母亲喊冤哭诉儿子绝不是杀人凶手,“他连鸡都没杀过,怎会去杀人?”

若木无羡不是凶手,他又为何主动承担罪责?

周苍推测他可能受到逼迫,又或是利诱,能让一个人从容赴死,周苍认为前者可能性更大。

胡枫到监狱找木无羡谈话,言语里大给暗示,然木无羡只如一根木头,话不多说,更没喊冤。

“你杀人的刀到底在哪?”胡枫最后问。

“说了多少次,随尸扔河里去了。”

“那是一把什么刀?”

木无羡迟疑了一下,“是把鱼头刀。”

鱼头刀,长三尺,形似鱼头样,刀背直而不曲,乃当时武士豪客常用刀。

胡枫命人打开铐镣,摘下佩剑给木无羡,“你是怎样杀二婢的,重演一遍当时情形。”

看到木无羡笨拙的握剑姿势,软弱无力的劈削,虚浮脚步,前后不一动作,胡枫暗暗摇头叹气……

“会不会奸夫也另有其人?”周苍听到师兄描述,忽发一问。

“你的意思,杀人凶手和奸夫都另有其人,木无羡完完全全是个替罪羊?”胡枫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