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林子里,两人并肩坐于一座树亭内。
听徐源长讲述完与九幻宫内两名老怪物商谈的计划,柳纤风一脸深沉凝重,缓缓站起身,在徐源长稍有惊愕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徐源长的肩头。
“公子受苦难,纤风担重任,徐道友,我看好你哦。”
她一步飘出,像个精灵消失于树木林子。
徐源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自己的“灵宠”故作一本正经给调侃了。
野丫头跟着元宝、豆芽、花背几个非人学坏咯。
“你没有其它意见补充?”
“算了,斗心眼费脑子的事儿,你擅长,我就不画蛇添足。徐道友你能告知我实情,我很开心,要是换作那两个老怪物与我说,我半句也不信当然我也不会和他们混。”
柳纤风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她是真的开心。
这个计划让她认同,公子和她没有性命之忧,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掉落。
对付八百年前的罪神,还得是同时代的老怪物出手。
徐源长笑着站起身,继续说:“你不是畏惧与罪神朝面吗?你能稳得住,不露破绽?”
“徐道友,这回是你唱主角,我就一青衣配角,戏份不多,正如那位老鬼前辈所言,尉彧正眼不会瞧我,你担一身干系,可千万得顶住。”
柳纤风伶牙俐齿起来,连公子都不放过。
徐源长放心了,漫步在林子里,道:“明日早上,我给老施传讯,请他帮我购买两枚清静石,到时由老鬼前辈和曾老前辈共同出手,在清静石内刻画符文,增添一些稳固神魂的妙用,他们说不会让人轻易窥探去玄机,咱们佩戴身上,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又要花钱,坐吃山空咧。”
柳纤风的声音传来,有着小财迷独有的烦恼。
翌日上午。
徐源长发完传讯,朝着对面山梁双手掐诀,不急不躁凝聚山意.
不过片刻,整个人如山沉静,与山默默呼应。
清平城内,施望尘已经处理完乡下俗务,无事一身轻,与赵均在望仙楼吃酒。
临别在即,老兄弟们挨个都要请他客,今后见面不易。
用赵均的混帐话说,吃一顿少一顿。
接到传讯符光,施望尘查看后嘀咕一句:“清静石,可难买到啊。”
不过徐兄弟禁足在百林谷,拜托他的事情想办法都要办成。
他拿出黄符,当即给在捉妖人杂院当差的齐再兴发出,让老齐去打听,实在不成,他再找老大想办法,老大的门路广泛。
现今可不比八百年前,资源匮乏多了。
某些紧俏常用物品,没有一定的路子,很难搞到,价格反而在其次。
赵均没有探问是什么事情,见对方忙完,举盏请酒。
五天时间转眼过去,身在百林谷的徐源长没有去讯催促老施,他每天做功课、看书、画符、练法一样都不耽误,宛如平常一般修行。
早些日子,他从黑记客栈二楼书架上,收刮到两门完整的“二阶破煞符”和“二阶火爆符”绘制秘册,如获至宝抄录一份,将自个的家底又增添厚实一分。
客栈杂物房有不少残破不全的二阶甚至三阶符箓秘册,是历代捉妖人积累留下来。
相比初浅的入门破煞符,二阶破煞符的复杂和难度提升了一个台阶,对法力灌注的细微掌控,沟通天地气机的多寡,令自诩有绘符天赋的徐某人吃了不少苦头。
如同千里传讯符与万里传讯符的本质区别。
修为晋级二重楼,使用更好的符纸做载体,只是能绘制二阶符的先决条件之一。
他请教过何述堂、燕玉寒,两个半调子符师一脸深沉,告诫他要耐得住不停失败的寂寞,持之以恒,三五年下来,败着败着突然就习惯了。
徐源长有一种特质,花费太多时间和成本的事情上不钻牛角尖。
比如他已经放弃继续钻研九宫阵的布置。
家里有一个性价比更高的树魅阵师。
而他显然不是那块材料,放过自己,放过好不容易赚来的灵币。
但是他认定自己有绘符天赋,便会一直坚持下去。
每天在普通符纸上练习手感,花不了太多时间,偶尔觉着状态极佳,拿出他特意购买的好墨好笔,铺上一张价值五灵币的二阶雪纹符纸,笔走龙蛇,奢侈地失败一把。
进入腊月初,天寒地冻。
柳纤风心底踏实下来以后,大发慈悲放过躲躲藏藏的雪粒,她在南边林子忙忙碌碌。
突然起身,看向东北方向山顶上的树木山门,口中念叨:“来生意了?”
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柳裙飘飘满身仙气儿。
少女样貌的柳纤风,被跪倒地上磕头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臭味,熏得倒退了一步,与当初黄鼠狼精释放的浓烈臭气不同,小女孩身上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而生厌臭味。
边上跪着的妇人,旧棉袍的手肘和肩膀处打着明显补丁,抹着眼泪使劲磕头:“求仙子慈悲,救救我家花妮吧,法师说她中了邪,她才这么点大啊,求仙子慈悲”
柳纤风给自己施加了一层禁制,她喜香厌臭,隔着两丈远伸手虚扶。
“先起来,伱们这样怎么瞧病?”
憔悴妇人赶紧擦去眼泪,忙爬起身,将豆芽菜一样瘦弱穿着破烂的七八岁小女孩拉起来。
柳纤风打量在寒风中冻得流清鼻涕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问道:“她身上的臭味,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说实话,心不诚者我不救。”
公子禁足的几个月,偶尔有慕名上门求助的乡民。
她照着公子的流程接待了解情况,再交给求助的乡民一根红柳枝条,交代天黑之际插在院子外的路边,她带着雪粒趁晚上走一趟。
都是一些手到擒来的驱邪诛鬼的小打小闹生意,三两下解决掉。
远远没有跟着公子外出做法的跌宕起伏,更没有惊险到性命危在旦夕的激烈程度。
不在乎赚钱多寡,重点是行善积德,增广见闻进行历练。
老施想跟着去,还不许呢。
她已经很了解乡野凡人看碟下菜的特性。
她学不来公子的平等待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省事儿。
妇人忙回道:“是上个月初十左右,不知她从哪里染来的,问她也说不清楚,村里的小娃儿都不跟她玩了,这大冷天的,洗了不知几次澡,遭老罪了,怎么都洗不掉臭味。
“前几天带她看了郎中,郎中查看后,说不像是犯病,能吃能睡的,让去找法师。
“地方上的刘法师断定是中邪,画了符,喝了两回符水也没起用,昨天碰到艾婆婆,建议我们来求徐道长,不要耽误了,说徐道长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必定能手到病除。”
她隐瞒了艾婆婆说的“徐道长收费公道”之语,要不也不敢来。
柳纤风道:“艾婆婆?你们从古关村来的?”
“是,是,古关村以前的神婆艾婆婆,和我们家只隔八个院子,都是亲戚。”
妇人陪着笑脸说道。
徐源长听到动静,已经飘然出现。
身后跟着隐形的雪粒儿,探头探脑,生怕大姐头要骑它身上飞到累。
徐源长简单询问了情况,让柳纤风给小女孩一片柳叶嚼嘴里,山上风大,冻得可怜,传音吩咐好奇跟来看热闹的雪粒,嗅一嗅小女孩,寻一寻缘由。
他对不明显的妖气、鬼气之类,不甚敏锐。
而柳纤风怕臭,不肯近前探查嗅闻气味,所以这个脏活,非雪粒莫属了。
雪粒被柳纤风一瞪眼,屁颠屁颠像一阵风绕着小女孩飞了一圈,用大姐头能听懂的方式,说小女孩身上除了臭点没有妖气,也没沾染其它古怪气息。
它除了睡觉,洒扫公子的院子外,对其它事情不甚上心。
徐源长让柳纤风在山门后布置出一个简单避风亭。
妇人本弱,为母则刚,大冷天的求上门来不容易,他决定用几种道法和神道法术查一查缘由。
这臭味虽淡,近一个月还不消退,必定是有古怪。
名叫花妮的小女孩,口中嚼一片翠绿柳叶,嘴角染着汁绿,身上不冷了,躲在眼巴巴又忐忑等着的妇人身后怯生生不敢见人,似乎知道身上沾染的臭气招人嫌弃。
柳纤风走去山门里面,利用树木枝干横生为台,从中催生出几根枝条竖长为木柱,藤蔓扭结做栏,顶上枝叶如盖层层迭迭,不过刻钟,便完成了一座简单粗糙的树亭,充满肆意狂野趣味。
妇人眼中露出敬畏和小心翼翼,不敢再随便多说话。
将小女孩带进刚刚新长出的树木亭子,里面感受不到凛冬寒风,温暖如春。
遵从神态温和看着好说话的徐道长吩咐,将花妮外面几件衣服脱掉,只留满是补丁短到手肘的粗布内单。
徐源长施展灵眼术,一下子便看到小孩吊起的左边裤脚处,足踝上方两寸位置,有星星点点淡淡绿色,肉眼和神识却不可见。
“撞了煞!”
徐源长对于用煞已经是行家里手,一下子便找到结症。
他换了“洞神浮华经”记载的法子仔细查看,片刻后,与掩着鼻子凑近前来的柳纤风传音道:“有妖物在花妮身上下了极淡的木煞,除了有臭味,并不致命。”
让妇人赶紧给孩子将衣服厚裤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