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珩一边灌酒,一边摇着头感叹。
他全然没有感觉到桌上的气氛已经变了。
纪丛风盯着喻珩,像是在分析他这几句话的真实性。
手不自觉攥紧,身边的封晚也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珩接连说着“求他不要死”、“求生意志不强”、“一点生气都没有”,丝毫不知道这几句话已经让对面的两个人慌了神。
洛疏影也一副酒后意兴阑珊的样子,也跟着笑着搭腔:“就是。”
“瞒着纪丛风的那两天,我一直在担心封晚会不会来,毕竟我们连他会不会醒过来都不知道。”
“还好他来了。”喻珩说,“要不然纪丛风就真该疯了,那两天就指着这个愿望活呢。”
桌下,封晚的手忽然覆上了纪丛风的,冰冰凉凉的触感带着一些紧张的微颤,让纪丛风愣了一瞬。
而后手反握了回去。
两个人交握的手,此刻像是在给彼此传递温度,互相支撑。
“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喻珩又说,“来,举起你们的酒杯,我们兄弟几个干一个!”
“干!”
几个杯子在空中交汇在一起,重重碰上。
有液体顺着杯壁流下,汇成一线湿漉漉地落在桌面。
·
保洁收拾得很快,喝完酒下楼的时候公寓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封晚牵着纪丛风的手把人从电梯里拉了出来,两个人相对无言输了密码进了门。门关上的那一刻,封晚重重地把人抵在门上,撑在门上的手曲起手指,骨节发白。
他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呼吸声无比浓重。
“纪丛风,我忍不住了,今天就算账。”
纪丛风懒怠地靠在门板上,任由封晚把他推着抵在门上。本来垂着眼睛,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着掀起眼皮,伸手勾了下封晚的下巴。
他曜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眼底却泛着森然冷意。
“你怎么还生上气了?”纪丛风唇边的笑意明显,声音也带着几分轻嘲,“封晚,我还没生气呢。”
“纪丛风,没有我就不行了吗?没有我你就要疯了吗?”
“这么多年来没有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封晚。”纪丛风不耐烦地打断了封晚的话,抬着眼睛看他,“这样的话你现在怎么还能说得出口?”
封晚愣了一下,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过去的几年是两个人之间的空白,任纪丛风怎么样想要跳过那一开始的夜夜梦魇、想要跳过在宁城一开始因为人生地不熟而造成的孤单和痛苦,也不可遏地日日成为他的伤痛,结疤。
直到现在,直到一切都过去以后,封晚再次亲手揭开了已经结痂的那道伤口,瞬间鲜血淋漓。
“我是没有你也能活。”纪丛风也压低了声音,自嘲地笑了笑,“但那仅限于没有开始之前。”
“封晚,已经得到了的东西再次失去,你让我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当然会发疯,当然会因为你的消失而痛苦,但是因为这种痛苦而责怪我的你……是不是太狠心了?”
“封晚,你是不是在掩饰自己,曾经想要撒手而去的事实?”
纪丛风的声音本来带着愤怒,听起来激昂无比,却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颤抖着。
一瞬间蒙了哭腔。
封晚错愕地看向纪丛风,只见他的眼睛倏然红了一圈。
封晚伸手拍开了玄关处的灯光,指尖在纪丛风眼下摩挲了一番。
“纪丛风,你强词夺理。”
“因为我不在而放纵自己伤害自己的你,跟一度想要撒手不管的我,有什么区别吗?”
封晚的声音轻轻,跟纪丛风一起带着哭腔颤抖着。
“没有区别。”
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一圈,空气里沉默的气息愈发明显。
“你知道吗。”不知道过了多久,纪丛风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刚刚听到贺儿说那些话的是时候,我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求生意志不强、一点生气都没有……封晚,我挺想问问你为什么的。”
“是我这个人的存在,不够成为你醒过来的理由吗?”
“还是……你已经痛苦到,不管不顾就想放弃自己了?”
纪丛风的话轻到差点听不见,但封晚还是一字一句听了进去,下一秒别开了脸。这两个原因不管哪个都足以让纪丛风崩溃,所以封晚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因为他,再让纪丛风陷入无止境的痛苦中去。
“纪丛风,我不记得了,真的。”
“我当时处于昏迷状态,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什么求生意志……可能也是因为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但是直到喻珩在我耳边说话,他说你要订婚了。”
“我才好像恢复了意志,想要靠着自己醒过来。”
“中间的过程我什么都不知道,兴许……那些可怕的形容只是他们拿来骗你的呢?”
纪丛风这次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封晚看了很久。
封晚眸光浅淡,里面的怒意仍然能看到一点,但是更多的是慌乱和急着解释又怕纪丛风不信的焦急。
纪丛风忽然就不想生气了。
眼前这个人是他爱了好多年的人,他永远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冷淡样子,好像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会在他浅淡的眸光里留下痕迹。
除了他纪丛风。
他是封晚情绪的开关,也是他的欲罢不能。
此时此刻,封晚这个人正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没有伤没有痛,有的只是两个人想要坦诚相待说开一切却找不到好方法的横冲直撞。
那样的横冲直撞,只会让两个人都受伤。
“嗯,他们骗我的。”纪丛风轻笑一声说。
下一秒,人就已经软塌塌地埋在了封晚的颈窝,声音沉闷,“你还活着就行。”
封晚轻眨了下眼睛,水汽在空中蒸发,眼眶却不可遏制地变得更红。
手抱上纪丛风,轻抚着他的后背,力道轻柔却带着浓郁的安抚意味。
对于纪丛风来说,这比一切都重要。
“嗯,我还活着,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