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林老六的所有孩子们一起回家过华国农历新年,这也是丛尧要求的每年必过的节日,以显示自己虽然扎根伦城,却从不忘本。
但也正是那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除夕夜,成为了林芜此生最难忘记的夜晚。
一把锐利的刀捅穿了兄长的胸膛,汨汨的鲜血和她的血液混在一起分不清。
整个房间,都氤氲着血色的恐怖。
那年,林芜所有的美好都终结在那里。
那是无尽的羞辱。
十几岁的林芜杀掉了自己的兄长,那个带着狠绝般变态的兄长。没有人懂林芜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历了多么绝望的瞬间。
所有人都在一起欢笑团聚,唯有她,像是被房间的门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呼喊、求救……挣扎着想要自己逃离泥泞沼泽,最终却发现无济于事。
最后救了林芜的,是她自己。
四儿子被自己的女儿杀死,这对于林老六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于是她被父亲关了起来,这才有了漫长的深闺生活。
那一方白色的房间里,她看不到外面的色彩,也看不到来自别人的关爱。
身上染了疾之后便更加没有人愿意待在林芜身边,一天天等着的日子,让她几乎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
身上因为无边荒凉而叠加的一层层伤口让她形容可怖。
惧光、怕人,变成了林芜独有的特征。
来到丛家见到丛风之后,林芜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的男人并不都是她哥那样的,也有像丛风那样的人。
他洁身自好,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从来不像她四哥那样,把女人当作垃圾、玩物,玩过就丢。
丛风虽然对女人没有兴趣,却给了旁人极大的尊重。
他的冷淡和善良,反差巨大却已经足以让人心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丛风曾经跟她说过话,在某一个因为离家而哭泣的深夜。
她在深夜的丛家庄园里孤立无援,那时是丛风发现了她,然后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对她说——
“活着比死了难。”
“不活下来一切都是泡影,想要翻身的话,先好好活着才行。”
他对她说,“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林芜仍记得那晚抬眸看向丛风的样子,他的轮廓冷硬,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已经是她所见过的丛风最温柔的样子。
林芜想,或许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的。
后来丛风容许了她进一步靠近的试探,甚至重伤后也可以接纳她来为他上药。
至少不会像很久之前一样,再攥紧林芜的脖子将她丢在地上。
林芜以为,不图她身子的人都是好人。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她林芜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丛风的妻子。
可是那个女人,就在那天闯进了丛风的办公室,从此便毫无保留地进入到他们的生活。
封晚,她破坏了她的一切!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争夺她的爱,也没有人可以代替她站在风哥哥的身边!
那个人,那个女人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就像死在她尖刀下的四哥一样。
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害她,只有死人才不会来抢她的东西。
只有红色的鲜血,才会让林芜感到安全。
颤抖的身子在黑暗里的丛家宅子里无人问津,直到天将明才自己走回了房间。
可是那颗因为爱而偏执的心,早已经动了浓重的杀意。
·
丛家庄园的清晨来得很早,天将将亮时,庄园里的大部分巡防人员和佣人就已经开始劳作了。
封晚睡得不深,也跟着窗外的嘈杂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昨晚两个人都累得不行,竟然没有人记得关窗户。
还好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不至于让他们生病。
封晚半睁着惺松的睡眼走到窗前,伸手拉上了窗户,世界瞬间安静。
她没睡好,又顺势窝进被子里准备补个觉。
挣扎了半晌,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睡不着了。封晚泄气般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片刻后,她撑起身子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用眸光静静描绘着纪丛风的轮廓。
这是纪丛风,她的十五,她的丈夫。
这个男人愈发成熟,也愈发生得英俊。
纪丛风的眉罕见地没有蹙在一起,向来因为冷淡而凌厉的轮廓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封晚唇边含了浅浅的笑意,没忍心把他叫醒。
应该是累了吧……毕竟昨天那么晚才回来。
不过他到底去干嘛了?
昨晚她没想说,因为毕竟自己是理亏的那一方,哪儿还敢找纪丛风的麻烦。
只是纪丛风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封晚捕捉到了。
他……为了她动手了吗?
“封晚,又在偷偷看我。”纪丛风的眼睛还在闭着,清晨带着沙哑的磁性声音已经在封晚耳边响起。
“才不是偷偷看,我这叫光明正大的看。”
“就你有理。”纪丛风单手把人搂进怀里,另外一只手轻揉着眉心。
封晚趴在纪丛风胸膛上,眸光闪着愉快,“我看我自己的男人也不行吗?”
她都不能看他的睡颜,那谁还能?
“行。”纪丛风轻笑一声,“封晚,一直保持我是你男人的认知,我会更开心。”
封晚唇边挂着轻浅的笑意,没说话。
“起床吗?”封晚问。
“不想。”纪丛风又闭上了眼睛,伸手把小妻子搂进了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一向自律的风大少爷竟然也会赖床。”封晚轻声说。
“嗯,也不看我身边睡的人是谁。”
封晚闻言瞬间惊讶。
“不是,你这一句句的跟谁学的?纪丛风,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以前是个哑巴,本来就不会说话。
后来是嘴笨,也不会说话。
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情话一句句冷不丁就冒出来了?
“跟你学的。”纪丛风声音低沉,伸手把封晚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和封大小姐交换唾液那么多年,当然要学点什么。”
封晚瞬间没声音了。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
“饿了。”封晚说着便轻轻推了推纪丛风的胸膛,“起床下楼吃早饭?”
“好不好?”
“好”
听着封晚带了点撒娇的意味,纪丛风冷哼一声,尽管不情不愿也还是跟着封晚起了床。
老婆大人发了话,怎么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