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晚以为是来送餐的人便没有抬头，直到那个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才发现并不是，余光里看到来人身量颀长，带着强有力的压迫感，气息熟悉。
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人，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深眸，深不见底。
封晚愣了一下，心漏跳了一秒。
“纪丛风？”
“我是。”
封晚看着纪丛风把桌子摆在自己面前，而后从袋子里取出了盒装的早餐，她这才反应过来纪丛风手里还提着东西。
还真是早饭，原来喻珩说的“早饭来了”是这个意思。
纪丛风没说话，也没把视线停留在封晚身上，只是站在她身边认真地取出饭菜摆好，仿佛眼前这个人是透明的。
封晚抬眸看他，只见纪丛风紧紧抿着唇，脸上却没有别的情绪，半垂着的眸子看不出来悲喜，她下意识觉得他在生气。
碗筷的声音响起，清粥小菜淡淡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封晚这才低眸看向桌上的饭菜，是她一贯爱吃的淮扬早点。
蟹黄汤包、清煮白粥、糯米肉馅烧卖，还有一碟桔梗菜。
她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几样早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封晚盯着桌上摆开来的早点，没忍住抬眼问纪丛风。
纪丛风像刚得了闲一样，终于有空“纡尊降贵”看看坐在病床上的病人。一双眼睛带着晨起挡不住的倦意，看向封晚时却透着几分清明。
骨节分明而有力的大手覆上了封晚的前额，几秒后挪开：“看来真的退烧了。”
属于纪丛风的气息霎时喷薄而出，二人间的距离倏然缩短，封晚愣了几秒后脸红了一片，双手慌忙捏上了耳垂，那抹红娇艳欲滴。
“封晚，先吃饭。”纪丛风凝着她，倦怠的声音夹着点沙哑，疲惫态尽显。
抬脚转身走出房门，几分钟后带了医生回来。医生察看了一番，封晚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这才安心撤掉了输液瓶。
封大小姐的右手终于解放。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病房只剩他们二人，封晚一边拿着勺子往嘴里塞粥，一边含混不清地开口质问眼前的男人。
“听说你把封盈盈整了，还把自己整进了病房？”纪丛风没回答封晚的话，而是在她的床边坐下，二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相对而坐，深眸凝视了封晚片刻后开口道。
“是啊，怎样？”
封晚不满地抬头，他转移话题也太明显了吧？！
“不怎么样。”纪丛风冷笑一声，直盯盯地看着她道：“我看有人倒是觉得挺骄傲的。”
“你急着赶回来，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封晚哼哼两声，没把纪丛风的讽刺当回事，“纪二少，为什么总是逃避回答我的问题？”
纪丛风看着封晚坦然的眼神，片刻后别开了目光，别扭地开了口：
“不是兴师问罪。”
“嗯，不是兴师问罪，是因为想我了。”封晚边吃边笑道，顺便抬手放在纪丛风眼下，轻轻摩挲着乌青的印迹，纪丛风身体瞬间僵硬，沉着眸子凝着眼前的小女人，看她再度说道：“要变国宝了。”
眸子又沉了沉，闪动着的光片刻后被压在黑暗的深潭里，没有透露出一丝变化。
“胆子真够大的封晚，计划失误了你打算怎么办？”
“计划失误？”封晚想了想道：“计划失误无非是……药效没能压下去、没能把纪年许骗到、被关进房间里的人是我，能怎么办，同归于尽呗。”
“反正封盈盈一定要倒，不止是因为她害了我。”
纪丛风压着怒气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良久，一时间找不到反驳她的话，倏地气笑了，“行，不择手段哪怕赔上自己也得赢是吗？”
封晚对上纪丛风的眼睛，那双深眸里的情绪已经不仅仅是生气，还有夹杂着几分看不清的懊悔。
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年前和十五的一次特殊对话。
她从小善妒善战，最讨厌的人是夏既的继妹夏橙，因为她总缠着封然。封然十七岁生日时夏橙联合封嘉月差点害了封然的命，那时的封晚像个疯子，只身闯进夏家要求他们把夏橙交出来，一个人把夏家前厅的保镖全挑翻。
十五和盛意去接人的时候已经一身伤，还不罢休，一定要夏橙还债。最后封家施压，夏橙受到了很严重的惩罚。
当时十五也生了很大的气，他那个时候说什么来着？
他在手机屏幕上说：“封晚，为了让她付出代价哪怕不择手段赌上自己也不罢休是吗？”
十五那时的神情，和现在纪丛风的神情，几乎重合了九分。
封晚静静地看着眼前皱着眉生着气的纪丛风，兀自笑了一下，然后挑眉开口道：“你真的很像十五。”
“纪二少，很多年前十五也是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我愿意听他的话是因为他言传身教让我变成今天的我。那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评判我的对错呢？”
话语没有起伏，听着平平淡淡，却带了一身的利刺，扎得纪丛风一言不发，却血流成河。两个人凝视着对方，不知道哪一方会先败下阵来，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纪丛风敛了眸，半垂着眸光看向封晚扎了针后贴着医用胶布的手背，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久到封晚几乎以为纪丛风又想以沉默岔开这个话题时，他开了口：
“我很像他吗？”
“也是好事。”
“封晚，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封晚愣在原地，手一松，手里的勺子便顺势掉在地上，陶瓷的勺子碎了一地。
他说，“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但是怎么呢，封晚介意，她讨厌替身，更遑论是十五的替身。但是眼前的人有着一双和十五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做着他曾经做过的事。
叫她怎么能不动容？
眸子垂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封晚避开了纪丛风的眼睛，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