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渺的虚空之中,战争是安静的,听不见的。
空气的消失意味着传播媒介的不复存在,极低的温度和极少的分子活动,又让诸如声波之类的震动频率无从提起。
所以,哪怕是那些行星轨道的运动、星云漩涡的变幻、巨大黑洞的引力吞噬、又或者是星际尘埃碰撞所形成的火暴雨,都只是一场场安静的默剧,在永恒的冰冷中上演着无人在意的浩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虚空之中,战争也是喧嚣的:它不但能被所有的目击者聆听到,更是如雷贯耳,震撼人心。
浩如烟海的伟大舰队来自于数个强大的阿斯塔特军团,来自于神圣泰拉与阿瓦隆,来自于卡利班与芬里斯,由它们所组成的钢铁王朝早已能完成字面意义上的【遮天蔽日】的壮举,即使是最庞大的行星也不过是它们阴影下的尘埃,只能瑟瑟发抖的见证着一场足以扭转银河命运的浩劫,甚至于这场浩劫所经历的每一秒钟,都比这些土石瓦砾那亿万年的生命要更有价值。
而像这样的金属狂潮,其本身也不过是一场更伟大的战争中的筹码而已:它们甚至算不上是一枚能够让人正眼相待的棋子,数十年的辉煌履历和千万名忠诚的海兵不过是与废铁无异的底层消耗品。
生命是帝皇的货币:而这里就是最伟大的印钞厂。
在最漆黑的灰暗中,战舰的炮火比瓦格纳的歌剧还要绚烂,每一刻都有鲜血与牺牲在出现,每一秒都有英雄的举措在鸣唱,每一分钟都有钢铁巨兽成为耀眼的烟火,都有成堆的伤亡指标被汇报,但是从前线撤回的战舰却是寥寥无几:因为所有的舰长们都更倾向于直接撞上去,进行最后的决死突击,为了帝皇的呐喊甚至冲破了冰冷虚空的枷锁,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艨艟巨舰前赴后继地涌向战线前方的那莫黑暗,可依旧是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因为还没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数个战舰编队已经全部牺牲了,还有十倍的战舰编队正在奋战,而更多的钢铁巨舰也准备着立刻加入战场。
而在那些次一等的,正在进行对抗与清洗的后续战线上,大规模的跳帮与反跳帮行动也在一刻不停的进行着,无数的虚空载具与登陆鱼雷艇或是厮杀,或是碰撞,激光与飞弹,还有失败者的碎片遍布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间,而即使登陆成功了,这些先登者们的生命也只会以小时甚至分钟来计算,因为不会有任何的求援会被聆听:所有人都在自顾不暇,同归于尽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战法,下一次跳帮作战是三分钟后,而对于同一个目标的光矛齐射则是十分钟后,帝皇会庇佑那些勇敢者的。
而在那些已经短兵相接的战线上,阿斯塔特战士正以连队的规模消逝着,无数充满了荣耀的修会与古老单位接二连三的陨落,即使是威名赫赫的骑士团长与狼主们也是难逃一死,凡人的命运更是只能困在潮湿阴暗的通道里,成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在那些最为焦急紧迫的战场边缘,
而像这样的辩论往往很快就会结束,因为所有人都知晓这场战争的唯一真理:只要有效,所有的手段都应该被尝试,所有的恶行都应该被鼓励。
于是,伴随着那些或是亵渎或者古老的仇恨咆哮,
而在这炼狱的尽头,在整条战线最为深入的地方,那些与帝国同等伟大的【荣光女王】们正护卫着它们各自的尊主,与那些势均力敌的对手们以命相搏,没人知道他们的战果如何,一切只能依仗勇气的高贵与帝皇的庇佑。
此时此刻,命运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向者所有人展露祂残酷的公正面容: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战场上幸存,哪怕是基因原体,也必须为了他的子嗣,为了他所珍视的东西,甚至为了他自己,赌上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
而迎接他们的,只有至高天中恶念诸神们的狂笑与怒吼,只有无数的恶魔和未生者们在帷幕的另一侧焦急暴戾的嘶吼:连亚空间中的存在都在为了这一场战争而感到愤怒与恐慌,甚至没人能知道它们的恐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摩根也不知道:当然,她也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了。
早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刻,
庄森与黎曼鲁斯已经率领着各自的卫队,咆哮着冲向了那些最血腥疯狂的绞肉机中,而摩根也没有权力去指责他们这种冒着生命危险的缺席行为,因为战线的最前端的确在因为狮王与狼王的奋战,而不断的逼向最终的目标。
至于代价么……
摩根的目光瞥过了那件被她留在了身边,时不时地更新着最新数据的【重要伤亡汇报】:无论是五百众、死翼、圣骑士还是野狼近卫都在以令人心碎的速度陨落在各自的战场上,最先追随庄森跳帮的五个泰拉老兵小队已经全员殉职,而黎曼鲁斯身边的亲卫队也至少换了三轮了,六个骑士团失去了他们的骑士长,四个野狼大连在混乱中推举着新的狼主,至于那些让摩根有印象的荣耀老兵,更是如同滚落满地的弹壳一般,只留下了力战至死时那闪烁的一个瞬间。
在这场战争开始的
只有那些最重要的名字能够在她的脑海中留下片段:巴亚尔的连队已经付出了三分之一的伤亡,这位冠军剑士难得地受了伤,失去了昔日的优雅与从容。
赫克特在一场最艰难的攻坚中被误认为是装甲载具,从而被一枚大口径炮弹直接地命中了,不得不拖去后方进行手术,他的连队也只剩下了最基础的战斗力。
就连拉纳所指挥的老近卫军们也在留下了最低限度的护卫后,全员出击,勉强地打退了一次对于军团旗舰的自杀式登陆:这是一次从数字上来看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但是禁卫总管和他的战士们已经是军团最后的机动力量了。
至于其他的后备力量:哪有什么后备力量,所有的破晓者连队都已经被派遣了出去,原本预定的总预备队身份早在他们刚刚进入战场的那一刻就被撕的粉碎了,如若不然,帝国的讨伐军根本无法承受住现在的战线,也根本无法与那些堕落至极的对手厮杀至此。
【……】
其实,摩根甚至不想称呼这些东西为【对手】,它们缺乏作为对手的一切要素,它们也并不是一支凭借着素质与勇气而战斗的堂堂之师:这些被
从外表上来看,这些敌对的舰队甚至称得上是【整洁的】,它们无非是来自于曾经的
但在这些形态各异的战舰船舱中,却浮现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整齐与一致:几乎每一艘战舰都在亚空间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各式各样的呢喃声清晰地显现在了每一个试图探查它们的灵能者脑海中,那是数百种不同语言混杂起来的哀嚎与悲鸣,就像是每一艘战舰的虚空引擎一样:而人类的话语,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摩根甚至抽出过一个瞬间,去探查其中的一艘战舰:里面的真相则是差点让这位以科摩罗的酷虐视频当做日常消遣的蜘蛛女皇,直接吐了出来,她的灵魂甚至都感到了真正的颤抖,她的意志则是听到了混沌诸神在她耳旁的愤怒。
摩根咆哮着,将自己的命令送进了每一个她能够联系的上的原体和阿斯塔特的脑海中,以最恶毒的诅咒命令他们绝对不能深入探查那些战舰的真相:她甚至顾不上这种灵能风暴会对接受者们的脑海造成怎样不可挽回的伤痕了。
而就在她做出这些憔悴之举的同时,来自于至高天最深处的低语也如此清晰的在摩根的耳旁显现了出来,所有的四位神明,此刻都仿佛挤在了她的身边,死寂群星最深处那涌动的亚空间风暴给予了这些超规格的存在降临自己一丝意志的机会,于是,祂们围绕在了蜘蛛女皇的身边,用的最愤怒的咆哮与最诱惑的低语,向她施加一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命令。
恐虐陷入了真正的狂怒,纳垢抛去了祂的仁慈,奸奇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着一丝真诚,而色孽也冷静的宛如一位极限战士:一反常态的诸神们团结了起来,就仿佛祂们本就是一血同胞的亲兄弟,祂们共同向摩根咆哮着,命令她杀死那个走向歧途的兄弟,命令她彻底的消灭那个隐秘在星系之中最深处的存在,命令她找到他,杀死他,吃了他:如果摩根能做到,祂们绝不会吝啬群星中最伟大的恩赏。
神明的咆哮在亚空间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无穷无尽的风暴径直的淹没了这个星系,构起了一道任谁都无法逃离的高墙,那些靠得太近的战舰甚至直接被卷入其中,数以万计的战士与【敌人】就这样被投入到了摩根都无法猜测的时间流之中,再也不见其身影,
而这样的惨剧也只是战争中微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损失,就仿佛摩根此刻也可以屏蔽诸神在她耳边的狂风暴雨:毕竟,那只是单纯的愤怒,恐慌的忌惮,而不是往日里那些精心构造的低语和陷阱,实在是太好对付了。
阿瓦隆之主甚至能够大胆的做出一个推测,这一次,四神是认真的,祂们真的在畏惧那
这似乎指向了一个无法被预测的结局,一个有可能对帝国伸出援手的友谊:但摩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因为只要她停滞下来哪怕一秒,无穷无尽的文件与汇报就会彻底淹没她,她只能以这些冰冷的,渗着血的数字进行着永恒的搏斗,并目睹着那条最前方的流血战线一点一点的推进着。
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一个游戏,一个缓慢的、冷酷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其速度的格子游戏,鲜血的流淌与巨舰的陨落只是其上最微小的转折点而已,除了标志时间的流逝外,几乎毫无用处。
蜘蛛女皇甚至无法为此事而悲叹:即使在狮王、狼王甚至是阿尔法和康拉德的联手猛攻之下,那些最巨大的兽人垃圾船,冉丹的锁链战舰和灵族方舟都已经化作了一团绚烂的火,但是新的对手也在阴影中不断的浮现着,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似乎每一步敌潮的背后,都是那颗被他们视为最终目标的黯淡行星,可他们就是永远无法抵达那里,就像是古代的泰拉人仰头遥望着月亮一般,近在咫尺,却只能徒生感慨。
但现在,基因原体连发出感慨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又是一道新的汇报,凭借着其本身那最高等级的权限,直接砸到了蜘蛛女皇的脸上,那是来自于庄森的讯息,声音冰冷而苍老,让人一下子就能联想到卡利班人那深邃的长相。
“我发现它了!那艘船!那艘荣光女王,那艘曾经被那个疯子和他的军团视为军团旗舰的荣光女王级战舰!它就在那里,带着一大堆同样亵渎的舰船!”
“它们没有向我们发动主动的进攻,而是驻守在那里:我能看到它们作为防线中心的那颗卫星,也能看到他们它们的那个行星:我可以跟你保证,摩根,这肯定就是他的最后一道太空防线了!”
“把你能调集的所有力量都调集过来,摩根,我需要他们,帮我联系一下那个不知所谓的阿尔法瑞斯兄弟,我现在需要他的力量,黎曼鲁斯就不用联系了,他和他的战士们都在我的身边。”
接着,在庄森那干涸的冰冷声音之外,一声兴奋的狼嚎作为狮王话语的佐证,响了起来:黎曼鲁斯就仿佛完全没有被这场血腥的战争所干扰到一般,即使是隔着大片的虚空,他声音中的活力与乐观也让摩根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但这样的笑容很快又以相同的速度消失了,因为摩根并没有听见康拉德的声音。
要知道,在之前的那几次通讯中,午夜幽魂可是一直都会和跟庄森抢通讯器的:当然了,是在一切的紧急情报都被通知之后,那冰冷的笑话才会响彻在摩根的耳旁。
“康拉德……”
说到这个兄弟,卡利班的雄狮似乎朝地上啐了一口。
“放心吧,他还活着呢,而且杀的比谁都疯,黎曼鲁斯的那些狼崽子们甚至都已经开始佩服他了:记得给康拉德留一个表彰,摩根,他是
【明白了,庄森,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摩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她感觉到自己背后的脊骨似乎有些久违的酸麻感。
“暂时没有,快点把我嘱咐你那些事情办好,以最快的速度。这场该死的战争,我是一刻都不想接着打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说的对,庄森。】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伱和你的队伍先不要进行跳帮作战,把那艘荣光女王留给我。】
“做什么?”
【我和我的军团的这场战争中都已经流了太多的血。】
摩根舔了舔嘴角。
【而这艘伟大的战舰,就权当是我所收取的小小利息吧。】
【记住,庄森:从现在这一刻开始,那艘船已经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