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时间略微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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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里曼与佛里克斯在战舰的回廊中讨论着有关于慈悲,谋杀与死亡的哲学时,他们各自的基因之父也在指挥室中讨论着类似的话题。
“这不是我
“但那个时候,我最起码还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们是沾染血仇的敌人,是不肯降服的顽固分子,是不需要我来怜悯与做出任何承诺的一群人。”
“但现在不一样,我的兄弟马格努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钢铁之主的影子被巨大的落地舷窗所反射的光芒所拉长,很长很长,一路延伸到了房间的最尽头,而在他的两侧,十几名船员与通讯官接收着整个舰队源源不断的信号与汇报,告知着清洗的进度。
但佩图拉博完全没在听,他只是近乎顽固地盯着视野镜头的无声闪光:那是钢铁勇士与千子的舰队在开火,他们将致命的炮弹砸入毫无防备的民用船只之中,为了更高效的清洗受到诅咒的黎明星人,这种浪费舰船的行为得到了默许。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黎明星正在燃烧,旋风鱼雷的锋芒在命令下达的
直到血红色的罗网最终消失在了死亡世界的两极,帝国失去了一个曾经繁盛昌华的居住世界。
佩图拉博低下头,作为这场葬礼唯一的来宾,献上了最后的哀悼,随后,他转动着头颅,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作为原体中
“我们眼前的这一切,甚至无法让你感到深思么,马格努斯?”
千子的基因原体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他有些无法确定佩图拉博的思维现在又搭上了哪条线:是将军?是学者?是暴怒?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艺术家?
看起来像是后者。
“冷静下来,兄弟。”
马格努斯拍了拍佩图拉博的肩膀。
“你与我都是在死亡中成长的,在奥林匹亚世界,伱曾经卷入过无数的战火,而在普罗斯佩罗,我曾率领我的子民去剿灭无穷无尽的噬灵蜂,那种生物比你印象中最难缠的野兽还要强大与狡猾一万倍,我目睹过我的士兵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大脑与精神被活生生地吞噬与榨干,相信我,对于一个灵能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死亡方式了。”
普罗斯佩罗之主的两只手全部搭在了他兄弟的肩膀上,直到他的意识告诉他佩图拉博的精神再次稳定了下来。
基因原体有些无法确定,他的兄弟早就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了,甚至有过亲手处死自己子嗣的恶行,他又怎会因为凡人之死这种事情而感到真切的痛苦?
除非……他的兄弟所厌弃的并非是凡人的死亡,而是失败:佩图拉博的失败。
佩图拉博到来了,佩图拉博立誓了,佩图拉博努力了,佩图拉博失败了,这一结果令他无法接受,最后混合着盛大的杀戮而变成了一种对死亡的感慨。
真是奥林匹亚式的思想,不是么?
当然,这种结论,马格努斯是不会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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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在一次深呼吸之后,佩图拉博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也许是为了遗忘刚才的多愁善感,他变得更加冰冷。
他们再次谈话,话题逐渐从之前的惨剧中脱离,这两位志趣相投的原体当然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当马格努斯下令让摩根前来的时候,他与自己兄弟的谈话已经变成了某种追忆,追忆二人曾在神圣泰拉上一起度过的求知时光。
“安提基西拉,你现在还记得它么,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的声音让马格努斯的独眼不由得亮起,他想起了他与佩图拉博并肩学习的时光:两位原体一起,他们就如同普通的学子一样在泰拉的古遗迹上挖掘,寻找着那些失落的智慧。
“当然,兄弟,我当然记得他,一位已逝的博物学家,他的遗物是你我所找到的最珍贵的发现之一。”
得到回答的佩图拉博笑了起来,他转过身走向了更深一层的房间,当他迈步出来的时候,手上则是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钢铁之主把它放在桌子上,任凭马格努斯仔细地观察它。
而普罗斯佩罗之主则是盯着这个复杂无比的仪器,那上面的曲面金属装置、缠绕装置和可调节镜头让他愈发地感到熟悉,而当他真正的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基因原体进行了一次意味着不可思议的深呼吸。
“安提基西拉……是的……安提基西拉……”
“天呐……佩图拉博……你,你成功了?!”
“只是一次模仿而已,马格努斯,我承认如果单独研发的话,那么还需要很多年,但是如果只是对前人作品的一次复制,如果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抚摸苍穹,那么几年的时间的确足够用了。”
“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兄弟,我无意冒犯,但是……它能启用么?”
佩图拉博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我没有真正的开启过它,而且马格努斯,你只是给了我一份图纸,让我仿制它,可你从来没有详细说明过它的设计初衷,也没告诉过我它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又是如何工作的。”
“但是你把它造出来了,佩图拉博。”
普罗斯佩罗之主惊叹地点着头,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兄弟,笑了出来。
“那么你觉得,它是做什么的?”
佩图拉博思索了一下。
“我相信它是某种导航仪器,就像是数十个世纪之前,海员曾经使用过的六分仪,但它的操作尺寸要大得多。你会在什么样的海洋中航行,需要这样的设备?”
马格努斯转过头,继续紧盯着这个精巧无比的器具。
“浩瀚之洋。”
“浩瀚之洋……”
在他身后,佩图拉博的声音正变得不安了起来。
“我想……你是在指亚空间?”
“是的,就是那里。”
普罗斯佩罗之主正痴迷于他眼前的这个造物,它的身上承载着他的一部分梦想。
“你无法想象它的奇妙,佩图拉博,如果那位已逝的博物学家没有记录错误的话,那么这个神奇的小东西,甚至可以在亚空间中完成导航,到那时……”
马格努斯抬头,小心地环视了一眼左右。
“到那时,船只甚至不再需要领航员,就能在亚空间中确定与找到自己的方向,即使是一群凡人,都能用它在亚空间的迷雾中安稳的前行。”
“马格努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父亲曾经对于浩瀚之洋的言论吧,他并不希望我们在其中走的太深,更不用说这些凡人了,深入代表着危险,你还记得吧?”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他在房间中行走,在马格努斯的身后翻找,最后提起了一个很重的东西,而马格努斯的专注让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知道,兄弟,但这没关系。”
“不。”
“有关系。”
佩图拉博沉重的脚步在地面上震荡,他拖着一块坚硬的金属造物:一把战锤,冲到了马格努斯的身前。
就在千子的基因原体能产生任何的反应之前,钢铁之主的胳膊转动着,战锤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划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并最终猛然落下。
下一刻,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响声,那个精巧的、拥有无限未来的造物已经重新变成了裂开的金属与破碎的镜片,它们与被砸碎的桌子残骸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钢铁之雨的响声。
马格努斯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不,不,我的兄弟,你在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马格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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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是摩根走进来所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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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体在互相咆哮,他们竭尽所能地用文雅的词汇与激烈的腔调去指责对方。
在马格努斯的愤怒中,佩图拉博俨然成为了一个暴徒,一个破坏狂,一个无可救药的斯巴达主义者,他斥责着自己的血缘兄弟,斥责他毫不在意智慧与努力的结晶。
而佩图拉博则冷静的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观点:基因原体的伟力远不如帝皇,那么对于一个连帝皇都不敢过于涉足的领域,他们又有什么擅自行动的资格。
这种争吵暴烈,疯狂,却又迅速,两名原体进行了也许有千百遍的对质,但是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而他们的智慧与冷静也决定了,这种争论是不会一直蔓延下去的。
“你真有种残忍的天赋,我的兄弟。”
最后,马格努斯用一句愤恨的描述终结了这次并不和谐的辩论。
“也许吧。”
佩图拉博并没有否认,他反而点了点头。
“但残忍也有好处,最起码,你现在能够清晰明了的知道我的立场了,马格努斯。”
普罗斯佩罗之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挥了挥手,似乎想将刚才的一切从不安的空气中驱散,而钢铁之主则是再一次地转过身去,拿出了一卷图纸。
“这是你交给我的设计图,马格努斯,我不会再制造
马格努斯没有去接,他的目光在四周徘徊着,最后来到了摩根的身上。
“啊,摩根女士……抱歉,让你久等了。”
基因原体露出一个略表歉意的表情,他才想起来他要做什么。
在黎明星上,他曾许诺给眼前这个凡人一个足够庄严的任职仪式,而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
一位原体主持,另一位原体见证,那些凡人世界中所谓的场面与来宾在这种配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马格努斯相信摩根也会认同这一点。
摩根微微屈膝,而基因原体则是伸出了手,自然有他的侍从自一旁赶来,奉上徽章与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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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像我的兄弟福格瑞姆,我并非是一个那么喜欢华丽词藻与繁文缛节的人物,因此,摩根女士,让我们把一切事情变得简单一点吧。”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
“我授予你作为使节出访的权力,作为领军战斗的职责,作为学者求知的恩赐,作为官员管理的重担。”
“从此以后,你无需称呼我的任何一名子嗣为【大人】,因为你与他们一样,都是直属于我的军中柱石。”
“我,马格努斯,在此将责任与权力授予给你,摩根;我将一直履行我的诺言,除非你背叛了对帝皇,对帝国,对人类与对我的忠诚,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在此,以我的兄弟,
“现在,起来吧,无需如此拘谨,我等现在都是帝国的前锋,都是帝皇的臂膀,都是求知路上永不放弃的并肩旅人。”
“在此,欢迎你,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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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努斯的话音落地,佩图拉博便仪式性的拍了拍手,证明自己见证了这一仪式。
“一名凡人的顾问,马格努斯?”
“也许你也应该尝试一下,我的兄弟。”
“如果我真的可以遇到如此优秀的人物,那么我会的。”
两位基因原体笑了起来,就仿佛他们之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么。”
“当然有。”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
“我要进行一场仪式,带上我的几个子嗣还有摩根,我需要前往亚空间的深处,去寻找能够治愈他们灵魂伤痕的方法。”
“我想你可以信任现实中的医生,兄弟。”
“不,佩图拉博,别开玩笑了。”
马格努斯笑着摇了摇头。
“在你面前的可是马格努斯,仅次于帝皇的伟大学者。”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