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何如旧相知

一路舟车相继,风尘仆仆,如织与衣蕖二人终于安全抵达了游夔。

这一天,二人找到一家客栈,订了两间客房。就寝前,如织找到衣蕖,温声说:“衣蕖姑娘,来游夔后你可考虑过接下来的打算?”

衣蕖点点头,低声说:“唔,是考虑过。”

如织也点点头:“姑娘是怎么打算的?”

衣蕖摇摇头。

如织又说:“我们刚进这座客栈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门口挂了个牌子,在招洗碗工。你可以试试,在这儿长久安定下来。”

衣蕖恍惚了一下,说:“姐姐,那你呢?”

“哦,我就在城内物色一个房子,继续以前的营生。而且,我希望你简单平安度过这一生。”如织说。

衣蕖望着她,眸中现出感动,诚恳地说:“也祝姐姐平安幸福度过这一生……”

“嗯,那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如织最后说。

然而,是夜,衣蕖却辗转难眠,忽听得窗外檐铃声响,伴和着涓涓细细的幽美笛音。她便和衣起床,推开窗板,望向笛声来源处。

那是一剪如鬼魅般轻飘淡漠的紫影,立在对面高楼的楼顶,在深青色夜空下飘摇欲坠,却令她,莫名生出一股源于灵魂的熟悉与依靠——是……他!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他,高楼上的人影忽地止住了笛音,暗昧的暮色中,她感到他似乎也在向她回望。

她看见他收了笛,之后低头,在手上折些什么,很快,有一只纸鹰儿飞向她的窗口。她伸出手去接,那鹰儿便乖乖停到她掌上。

她看得上面有些字迹,便拆开那只纸鹰,只见上面写着:“别来三载,可否再见?”

一刹那,她心旌动摇如风中木叶,更确定对面的男人就是当初在瑞露仙泽赐予她人形的那个人。她收起纸鹰,快快地跑下楼去,往男子所立的方向奔跑,而那名男子已在街道上,向她所在的方向快步走来。

她抬头看向他,那确实是瑞露仙泽中她曾见过的熟悉的脸。于是,她露出微笑。

男子庄重地端详她,看似神色镇定,实则眼睛中涌动着欣喜与眷爱的流波。

她低头,同他一起在客栈附近的街道上漫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察觉到晚风微凉,他将紫色的披风解下,替她系上。她顺从地跟着他沿着护城河漫步。

渐渐地,他停在一棵垂杨树下,杨枝拂清波,清波照明月,他回头,凝望着她的眸子,极致温柔地询问:“可要休息?”

在得到一阵轻微羞涩的点头后,他又说:“我们就在这树下休息一会儿吧。”

再次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们就在杨树下并排坐下,彼此依靠。他说:“曾经,也有一个人,能陪我坐在树下,静静地,即使不说话,也能感受彼此情绪的起伏,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只是,那时守护我们的是一棵紫藤树。”

她安静地听着,心里勾勒出那场景。

“衣蕖,”他忽然柔声唤她,“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她抬起头看他,眼眸明亮,“你是恩公。”

“那你信得过我么?”他问,眼睛温柔得几乎要淌出水来。

“嗯。”她坚定地点点头。

惊讶于她的干脆的、坚定的信任,他竟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清灵美丽的面庞,仿佛又看到了微风乍起,藤花纷飞时,光影中朝他清浅微笑的那个女孩儿。

“怎么了,恩公?”她在他面前晃晃手,探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将你当作妹妹去看待……”

她却笑了,笑得很轻很浅,两只梨涡点缀着一副清纯良善的面孔,让人自然而然心生怜爱。

“我觉得恩公也像我哥哥,像熟悉了很久的人。”她说。

他揉揉她的头,轻声说:“那以后我们就是兄妹了。你跟我回御妖阁,我会保护你的。”

她仰起头,说:“我记得,我是妖。”

“是,你是妖,但你是一只纯洁、良善、美好的妖,是这世间诸多美好生灵中最宝贵的一个。御妖阁保护凡人安全,也善待好妖。”他如是说。

这时,一道金色剑光从他们旁边闪过,天空中迅速跑过几道黑影,是御妖阁的战士们在追捕魔兽。衣蕖吃惊,躲到了越汐怀里,越汐也立刻紧紧护住她。

待周围环境安静下来,他望着她,眉目间尽显关怀。

衣蕖从越汐怀里感到满满的安全感,慢慢勇敢起来。她站在越汐对面,说:“我愿意跟恩公去御妖阁。”

“你真想好了?”越汐温柔地问。

衣蕖笃定地点点头,说:“我此行人间本就是为寻恩公而来。曾想留在客栈做活计,也是为了长久留在人间,可以寻到你。”

越汐被她的铭记初心再一次深深感动——他爱她所有美好的品质。

而衣蕖,也是全身心地信托于他。

第二天清晨,如织和衣蕖小聚之后,衣蕖便同越汐一起离去。

如织也出了客栈,在游夔街上四处打听可以久居的处所,最终,她来到一座大宅子。据说因为宅邸过于荒僻,宅子的原主人即使想要搬离此地而想将房子转卖出去也久久无人问津。目今宅邸的价格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但这对如织来说刚好,只是到宅子中查看的时候,她见这宅子很宽阔,一个人住难免廓落,心中就想起了衣蕖。不过再一想,她自己早已习惯了独居,便也释然了。

整顿完好,她就开始在这王城野居中重操旧业,纺起了依痕,炼起了水云香,并制起许多其它可用以交易的物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是安然,便似绿锦山中时。

慢慢的,也有有需要的妖魔过来找她,她便从交易中获得维生的银两。

她偶尔也会想起衣蕖,想起那个清如芙蕖、秀如夏月的伶仃少女,像想起夏夜一阵带荷香的微风,风过了,荷香散了,波纹又慢慢平齐了。她又过起了她那细水长流的独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