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吕建想要了解下西北真实状况,老者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左右:“我看这位大老爷面和心善,也就敢披肝利胆直言了。天灾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人祸。新皇登基,开销巨大,在天灾之下,朝廷上不但没有普天同庆,享受皇恩浩荡,反倒因为开销巨大。新税没免,积欠催逼更甚,真的让人不能够活了。”
吕建就一皱眉:“不对呀,新皇登基,开销巨大不假,但也免了许多苛捐杂税,更免了以前积欠,只收今年的秋粮赋税啊。”
“一看这位大老爷就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学生也就替西北的百姓把话直说了,或许大老爷能够帮助西北百姓,在皇上面前替我们说句话。”
吕建郑重的点头:“先生请说,如果我有机会,会把情况反映上面去的。”
听到这样的话,这位老先生眼前一亮,郑重的说道:“皇上登基,开销巨大,这个我们小老百姓理解。但您说的皇上下旨免了积欠,这个却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还变本加厉了,就连吕大人商屯里的百姓,也被追缴他们在流民其间的积欠,征收围剿流寇的军费支出,弄得原本是天堂般的商屯基地和封地,也叫苦连天,民怨沸腾。”
“什么?他们好大的胆。齐飞,该死。”吕建一听,不由勃然大怒了。“赵虎。”
“在。”
“你立刻去永平,责问齐飞,是怎么办事的。若是有和地方官府沆瀣一气的情况,立刻拿下进京。”
赵虎大声接令,转身出去。
这样的举动气势,当时把老者吓到了,咕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学生冒犯,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哪位。”
吕建知道吓到了老子,站起来双手搀扶:“对不起老先生,吓到了您了。我就是吕建。”
这话一出,老者反倒不害怕了,因为在西北,吕健是出了名的对官僚狠恶,但对百姓却平和无比。
看看外面已经有不少流民围聚过来,吕建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老先生把孙女家人叫过来,回到我的府上,咱们慢慢的聊一下西北最近这一年来的状况。”
自己已经一年半没有回西北了,需要详细的了解一下西北,现在的状况。
老者找来了孙女,他就剩下这爷孙两个了。原来那些贪官酷吏,连备受尊宠的举人也不放过,找了一个借口,让他倾家荡产。一路上颠沛流离,老伴儿死于途中,儿子媳妇被沿途的官府以流民的身份抓捕,不知所踪。
连堂堂的举人老爷,都到了这步田地,可见大明的官府已经黑暗到了什么程度,可见西北已经糜烂到了什么地步。
回了家,让爷孙吃好喝好,换洗了衣衫,吕建旧事重提:“新皇登基,虽然没有免了赋税钱粮,但也是下昭免了以前积欠的,难道地方官府没有执行吗?”
这个老者就长叹一声:“难道大人不知道,现在的皇帝诏书不出京城,知府的手谕不出府衙,地方政令,不出县城吗?”
吕建默默的点头。
“原先锦衣卫存在的时候,还有锦衣卫监视着那些贪官酷吏,但现在的锦衣卫不在了,各地的贪官酷吏更是肆意妄为,不受约束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者的眼中,竟然出现了对锦衣卫时期的怀念。
是的,锦衣卫的存在,对官员酷吏们,就是一道紧箍咒。但对天下百姓来说,锦衣卫是他们唯一能够,对那些贪官酷吏打击报复的希望。因为只有他们才不出现官官相护,也只有他们,能为这些普通的百姓,铲除那些贪官污吏。
所以锦衣卫的存在,其实是百姓唯一能够看到,那些贪官酷吏被抓捕的希望所在。
但现在,君子治国。锦衣卫作为官员最痛恨的一个机构,裁撤了。官员们拍手称快,但却官官相护,上下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没有了暗中的安保,也就是特务机构的灾难。
“皇上的恩典,只到了布政使一级,就不再向下传达执行了。原因是,免除积欠,恩惠了百姓,但却损害了那些贪官酷吏的利益。”
“怎么会这样呢?清理积欠是最让人头疼的事,那些最不愿意做事的官员,不应该落得清闲吗?”
老者苦笑:“圣人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益的事,是没有人愿意做的,但是一旦这里有着巨大的利益,那些贪官污吏怎么放弃机会?”然后看了看年轻的吕建:“大人可能不知道,咱们大明里有一条规定。”
刚刚穿越不久,对大明朝廷那浩如烟海的大明律,吕建还真就不太熟悉。于是虚心请教。
这个老者就回答:“咱们的大明,有一条对积欠规定。那就是百姓所欠一年的赋税,如果地方官府收上来,要留下一半给地方。两年的,要留下七成归地方。三年的,八成。大人想一想,这是多么巨大的一块肥肉?”
看到恍然大悟的吕建神情,这个老者就凄惨一笑:“而正是因为学生,看不得周围百姓,被那些贪官酷吏逼迫到走投无路,就自不量力的,利用自己举人的身份,为民请命。结果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为了防止我这个举人直接上书朝廷,就捏造了我罪名,对我百般陷害,逼迫的我家破人亡,最终革了我的功名,落到了这个地步。”
吕建站起,深施一礼:“没想到老先生竟然有如此铮铮铁骨,实在难得。”
老者站起:“学生不敢当吕大人夸奖,圣人教诲为民请命,这是我辈当做,也是一个文人该有的风骨。”
“老人家,再给我详细的说说西北的状况,尤其是现在我的商屯基地,还有信王封地的状况,到底状况如何。”
老者就长叹一声:“大人的这两块地方,已经成了西北的世外桃源。然而大人许久不在,已经对地方官员缺少了震慑,而陕西巡抚洪大人,虽然刚正不阿,但他却管不到您这两块基地的根本。武之望大人老迈昏聩,也懒得管。不要怪罪齐大人,毕竟他没有您的手段威望,官微职小,有些事,他是做不来的。”
吕健点了点头,自己撒手两地时间太久了,久的已经让地方官员,忘记了自己霹雳的手段了。
西北这两块地方,自己需不需要回去,照看一下呢?
这时候吕建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但西北商屯的利益,受到了侵害,自己怎么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