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矿提出的论调,是代表着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认知度。商业是贱业,非君子所为,吕建是最不认同的。
为此,他曾经和朱由检辩论过。难道朱由检没有将自己的见解,说给这群人听吗?
噢,朱由检当然不能和这群人说,因为,那样就可能使得他和君子们,这些自诩的治国精英们,格格不入。
那好吧,既然你不敢说,不能说,那就由我来,利用这个平台,简单的说说吧。
说句实在话,自己刚刚等于加入东林,就不应该,表现的和东林党的认知格格不入。但没办法,不为这个大明的延续,但必须为自己在朝廷站稳脚跟,混到三品,找到足够的理论基础。
“先生说的商人见利忘义,是贱业,非君子所为之事,在下更不敢苟同。”
黄矿就笑着询问:“那思齐先生又有什么理由呢?”
还好,现在的东林还让人说话,不是后来,崇祯二年之后,你必须没有条件的,听从他们的治国理念,不要说你一个王府长史,即便首辅,即便是皇上都不行的地步。
一个朝堂,一种声音,是绝对不行的。那样,皇帝,这个真正的国家首领执行者,就会被架空。
以后,崇祯这个把大明变成一言堂的始作俑者者,看到了这样的危险之后,却发现,他没有他哥哥那种睿智,培植另一党的能力,也找不到和东林对峙,发出第二个声音的一群,就只能亲自赤膊上阵,直面臣全,和群臣死怼。
后果就是,君臣之间,彻底的离心离德,严重的对立,君视臣为寇仇,臣视君为死敌。东林拿出他们看家的本领,凡是皇上提出来的,必须反对,不管对错;而崇祯认为凡是臣子提出来的,不管对错,他们都是想害朕。
在大明最后风雨飘摇的时候,朱由检独木难支,而臣子却想的是,如何投靠新主子,继续荣华富贵。
在投靠新主子上,所有的大臣,没有心里负担。在他们认为,这个王朝有了这个刻薄寡恩,反复无常,不信任君子,暴虐独断,已经是夏桀纣王翻版的皇帝,早就应该被推翻。
我们不是背叛,我们只是投向了光明。
我没有能力改变大明的命运,但在未来的皇帝面前,我批驳一下这群所谓的君子,先给你朱由检一个提醒,就对的起你了。
这个节点就是,我要揭露这些,所谓君子不成立的理论基础,希望你后来上位,能重用具有商业头脑的人,帮助你治理这个国家,就比如说我吕建。
“想当年,孔圣有贤人72,其中子贡就是商业奇才。孔圣也没有定性子贡是小人,也没有将他逐出儒家之门啊,而且被后世,列为72贤人,真君子之前呢。”
这又让黄矿哑口无言了。他实在没想到,吕建在这里找到了佐证来辩驳自己。
大家都在努力的贬低商人,贬低商人的理论基础,就是孔圣的言论。然而孔圣的门徒贤人中,就有一个商人奇才,而且被尊为儒商之祖。这你怎么说?难道他还不配尊为君子吗?
吕建这是在掘商人重利轻义理论的祖坟啊。我用你的理论驳斥你的理论,用你的矛,对你的盾,看你如何自辩。
这真的没法辩驳,即便以雄辩的六君子活过来,也不能反驳,何况相对中庸,思想不太激烈的黄矿?
“还有一点,我们原先对蒙古人,采取很严厉的经济封锁,限制他们的壮大。结果却造成了他们,每年必须为生存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而扰边抢掠。
诸位都没见到由于经济封锁,而使得蒙古人停止发展,反倒让大明漫长的边境线,每年都被侵略,蒙古人,每年被抢掠走无数物资。无数的汉人百姓,死难在蒙古人的屠刀下。而国家也不得不花费着巨大的财政,来维持那庞大的九十万边军体系。弄得朝廷负担沉重苦不堪言。几近崩溃。
然而,就在今年,朝廷同意了我增开三个商埠,结果现在就出现了,新增加的这三个商埠左近的边界,就再也没有受到蒙古人的侵扰,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努力发展生产。而整个西北防线,蒙古的侵扰,比照往年也下降了三成。那么这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实际是不言而喻的。还请诸位自己多多思考。”
只有自己思考明白的东西,才是深刻的理解。灌输给你的思想,终究不是你的。
这种有理有据,用事实而不是空洞洞理论,说出来的道理,让明堂里就一片沉默了。
黄矿思考了一阵之后,感觉要是这样延伸辩论下去,自己绝无胜算。因为人家总是用事实来说明他的道理的正确,而自己等人,只是用空泛理论,来辩驳他已经证明正确的事实,这是一种悖论。
更何况自己用来反驳他的思想基础理论,就是圣人的微言大义,结果他就拿出一个子贡的故事,就将自己的理论彻底的摧毁了。
这样的辩论,自己还怎么能有取胜的可能?
于是看了眼吕文学。
吕文学立刻就明白了。微微一笑:“今日请吕先生过来,是几位同好,想要欣赏临摹先生的书法,是要想聆听先生的诗词,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吕建也不想和这些书虫们辩论了,因为那很没意思。弄不好争的面红耳赤,反倒伤害了,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
正如黄矿心中担心的,吕建正是希望的那样,自己需要身后有一股政治势力支持自己,才能在未来的朝堂上,站稳脚跟步步高升。最终完成娘的夙愿衣锦还乡,整到王侍郎,让当初抢夺自己家产的那些族人,都乖乖的趴在自己的脚下,将当初对自己母子的伤害,加倍的奉还回来。
有了吕文学打圆场,双方都乐意借这个台阶下台。
然后就有学子抬来了桌子,笔墨纸砚。于是吕健就在这明堂之上,大抄特抄后世的诗词。
直到后来的纳兰每次诗兴大发,准备提笔挥毫的时候,他都沮丧的发现,他刚刚想到的诗词,竟然前辈吕建都已经做过了,如果自己再写,那就是证据确凿的抄袭者了。
而真正让大家拜服于地的,是吕建刻意做的一片赋《病梅馆记》。在大家看来,吕建就是通过谴责人们对梅花的摧残,形象地揭露和抨击了统治阶级,束缚人民思想,压制、摧残人才,表达了要求改革政治、追求个性解放的强烈愿望。
这个,真正契合了上面的那场辩论,这是一种不带脏字的骂人,然而你还不得不承认他的观点,更佩服他那种俯视的高度。
拿着这片文章,看着远去吕建的背影,黄矿苦笑摇头,对朱由检意味深长的点评:“此子将来,要么是大奸大恶,要么是大忠大义。正如他在大街上,看到魏忠贤那恢弘的仪仗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若不九鼎食,便做九鼎烹。’啊。”
“那先生认为,此人该如何驾驭,才能成为大忠大义呢。”
黄矿再次苦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这天下,最终谁能驾驭得了他。”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黄矿想了再想,最终给朱由检两个字:“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