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官员们知道大难临头,一个个只能等死。但晋商八大家的掌柜们,却不想死。
自从明朝,单方面关闭了针对女真的贸易关口,搞经济封锁,努尔哈赤吃足苦头之后,便也制定了相应的策略。
其中就有一条,进一步提高采购物资的五倍价格,对中原商人许以重利,鼓励他们铤而走险,来东北做生意。
就这样,一些商人,不惜牺牲国家利益,不惜背上全族人的性命,也要铤而走险,去挣那份昧心钱。
这样的走私路线有两条,一部分从海上,经黄海和渤海向辽东出发。但是因为有袁可立的山东登州水师,和几乎占据了辽东半岛,鸭绿江一线的毛文龙存在,所以这条路能进辽东的人不多。
而另一路,才是走私的重点,那就是范永斗为代表的,晋商八大家领衔的商人集团,通过其遍布蒙古的商路,源源不断地为后金供血。
随着走私数量越来越庞大,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长城沿线关口,进出蒙古。
在山西平遥的八大家之首,范文斗,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从巡抚衙门,自己二弟范文杰传过来的消息。知道,事情败露了,坏事了。
紧急召集八家开会,商讨对策。
八家之一的王登库,上来就抱怨:“当初我就反对我们参合这事。这下好了吧,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却招惹了吕建钦差,这个天大的麻烦。”
范文斗却冷笑:“我当初就说过了,我们不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而是为了在神木,打开一条,畅通蒙古的出关道路。今年,我堂兄范文程,已经给我来了消息,要求我们采购铁料,棉布,还有战马的豆料,数量翻倍,价格翻倍。”
现在,努尔哈赤给八家的价格,是中原价格的五倍。而且还是事先付款。
这让八家干劲十足。这次的采购,更是数量庞大到,可以让他们瞬间富可敌国。
但这么大的数量,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才是关键。
“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大的数量,就通过大同还有宣府过关,连傻子都会知道的。所以,我们是必须在长城多开渠道,以蚂蚁搬家的方式,就近将铁料和马料运出口外,才安全。
当初我们是商量过了的,只有参与了魏国光的事,将他栓上,然后让他与蒙古人交易,才能让我们的东西,裹在他的货物里顺利出关。可谁想到,他那么无能,他那么贪婪,惹了最不该惹的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家就沉默了,事情就是这样,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是怎么补救。
年轻气盛的王大宇站出来:“搞事情的就是钦差吕建,要想把事情压下去,只要弄死他,不就成了吗。”
大家点头,这是一个办法。
田生兰沉稳道:“收买死士,刺杀,最为稳妥。”
范文斗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但为把握起见,我们还是要把神木,所有参与知情的我们的人,全部清除,杀人灭口,毁灭所有账目,做到死无对证。”
八个人连皱眉一下都没有,立刻点头同意。
但范文斗又道:“这是第一步,万一失败,我们要救那群官员。”
“为什么?”
“第一,魏国光也知道我们的生意,不能让他们落到钦差手中;第二,大金那边正在礼贤下士,收集人才,如果将这群人引荐过去,一定会得到皇上的赏识而得高位,到时候,我们对他们有救命之恩,那对我们未来的生意,将有更大的帮助。”
“可是贺人龙已经封锁了神木,不许任何官员出城啊。”
“这个好办,贺人龙这事,我交给我家老二去解决。然后我们立刻雇请蒙古人出兵神木,灭了吕建,刺杀围攻双管齐下,我就不信吕建还能逃出升天。”
吕建和田建龙,将队伍驻扎在城外,一处山谷隐蔽处,吕建和田建龙,只带着吕谋和十几个兄弟,先一步便装进城。
城门口,几个巡抚标营士兵,在严格的盘查着出城的人。凡是携带十两银子以上的人,都被扣押审讯,并且全部没收,成了自己的外快。
找到贺人龙,贺人龙很惊讶钦差来的这么快。
“贺将军,有什么状况吗?”
难得一个文官,能够这样和蔼可亲的,对待一个武将丘八,本来就桀骜不驯的贺人龙,也就和钦差大人亲近了些。
“回大人的话,末将前天接管了整个神木的城防。巧得很,刚刚接手,正好遇到神木边军将领,押解着一万军饷出城,末将不管那么多,直接堵了回去。为此还差一点和边军起了冲突。”
吕建就和田建龙对望了一眼,田建龙肯定道:“库存已经被抢劫了,他知府还能拿出1万两银子给边军,这里就真的有问题了。大人,你的推断是正确的,而本官也赌对了。”
吕建点头:“这还多亏派过来了贺疯子,若是让另一个人来,就放走了大鱼了。”
贺人龙就满不在乎的道:“我是不管他什么人,我就听我上司的,我的上司就是山西巡抚。现在还有您这位钦差大人,其他的人,在我的眼中,那就狗屁不是。”
“你办的好,你现在是什么军衔?”
“末将现在是守备。”
“好了,这次不管我的事情成败,我保你一个游击将军了。”
这话一出,一项桀骜不驯的贺人龙,第一次给吕建跪倒:“多谢钦差栽培提携,往后,钦差但有所指,末将刀山火海无不往。”
安抚了一阵贺人龙,吕建和田建龙道:“事情已经明显了,但是神木知府,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要想拿住他,我们必须做到有确凿的证据,这一点不能用你锦衣卫的办法,先推断他有罪,然后严刑拷打来证明他有罪。”
田建龙就尴尬一笑:“钦差大人说的对,这次这个人的品级的确高,他身后还有一群东林党人作为后台,这次一定拿出真凭实据,也免得那些书呆子们,对咱们唧唧歪歪。”
“那咱们先悄悄的去神木锦衣卫衙门,找当地的人想想办法。”
两个人就来到了神木锦衣卫百户所。
在外面臭名昭着,人人闻之色变的锦衣卫衙门,却是一个不起眼的所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连块牌匾都没有挂。
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监视着往来的人。
田建龙大步走到他们面前,这两个人刚要拦截,田建龙,就将他手中的锦衣卫千户腰牌一亮:“不要声张,就当我们没有来过。”然后就带着吕建,直接大步登堂入室。
神木锦衣卫百户,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由于没有后台背景,更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就在这苦寒之地,已经熬了小半辈子了。
他已经对仕途前途,失去了期待信心,只是本本分分的做事,然后就是随遇而安。
这时候他正捏着一壶酒,就着眼前的滚豆腐自斟自饮。
猛的发觉两个人,不请自来登堂入室,就有些不悦:“有什么事去找副百户,别来烦我。”
田建龙就直接将自己千户腰牌,拍在了桌子上:“上锋到此,你就是这个态度吗?难道你都忘了,咱们锦衣卫的加法了吗?”
锦衣卫管理的及严,上下等级分明,对外可谓无恶不作,但内部的家法,更是严苛到令人毛骨悚然。
一见拍在桌子上的千户腰牌,这个百户激灵一下跳起来,然后直接跪倒:“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哪个地方的当头,恕小的有眼无珠。”
“本官,山西锦衣卫千户,这位是西北劝农总使,钦差大人。”
一听这样的身份,这个百户更不敢起身了:“不知道钦差大人,和千户大人,有什么紧急公事,驾临这穷苦的地方。”
“前几日,神木被鞑子抢掠的事,是你通报的吧。”
“是属下通报的。”
“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
这个百户就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再叙述了一遍,最后悲伤的道:“属下等想要出门杀敌,最终在折损了十七个弟兄之后,只能死守。属下事先没有探听出消息,致使神木惨剧发生,属下失职,死罪。”
吕建道:“你的失职,不是你事先,没有探听出消息。你失职在于,你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而没有深究事情的实质。”
这个百户就再问:“那大人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查清这个案子,做到铁案如山。”
听到这话,这个百户竟然站起来了:“请大人略微宽坐,我去给大人带个人来。”
说完,直接去了后院,不大会,领了一个人进来。
然后这个百户为吕建引荐:“这位是镇羌关守备的侄儿,在昨日悄悄来到了我的百户所,要求我带他见钦差大人。我就将他先隐藏在后面。正好,大人亲自来了,我就将他交给大人,神木之变,前因后果,请大人询问他,一问便知。”
田建龙不满的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为什么不通报?”
这个百户还是不慌不忙:“属下怕打草惊蛇,更怕官官相护,此事不了了之。”
吕建满意的点点头:“那——”
百户竟然直接打断吕建:“还请大人带着这个人,出城回军营,以免在这里出麻烦。”
吕建田建龙走了,这个百户就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再次坐下,对着手下吩咐:“再给我来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