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桂枝乐库守清贫

独自在深宫之中,桂枝没有了当初的一切依靠,即便是张宗尹也不能随意出入内廷。是以这段时间,桂枝的生活变得艰苦无比,但好在她有着出乎常人的忍耐与毅力。

而那曹宫正的出现,似乎对桂枝也确实有些帮助。自从那晚后,便是很少再有人主动来刁难她了。

但即便如此,余尚仪安排的活桂枝还是要做的。收拾那老旧的乐库房并非是件易事,即便是她每日天没亮便是掌灯来到了乐库开始打扫,一直到傍晚擦黑时才回去,半月的时间才只不过收拾出了一二两层。

可只有真正做过的人,才会知道这究竟有多么困难,毕竟擦拭那些乐器手法需要十分小心谨慎,若非是桂枝通善乐器,有些物件还真有些难打理。

这一日午时,桂枝正在乐库的二楼清扫台阶,阵阵烟雾四起,令她不得不取一块帕子遮住口鼻。但除此之外,二楼内的一切陈设皆是井然有序,所有乐器皆是一尘不染,这些乐器按照品类与音种排放,看起来很是舒服,就连空间都大了一些。

这段时间,桂枝已经把这里当作了京都教坊中的天舞阁。虽说这间乐库要比天舞阁小上一些,但这里的物件都是按照她记忆中天舞阁内所摆设的,所以有了一些家的感觉,这样的话打扫起来,倒也顺心。

没过多久,忙碌的桂枝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这段时间,曲夜来每日午时都会准时送来饭菜和茶水,所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曲夜来到了,便开口说道:“今日我的胃口倒是好了些,待会儿我可要多吃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解开面罩下了楼。

然而她刚下到楼梯拐角处,便是看到正在屋内扫视的余尚仪以及其余四位司乐。

余尚仪的表情有些惊讶,而其余四位司乐则是在惊讶之余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不屑,仿佛收拾这种地方,在她们眼中是极其简单的活儿,这些人动动手指,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弄好。

瞧见桂枝下来,余尚仪的表情瞬间一变,干咳了两声后开口说道:“哼,没想到仅半个月时间你便将此处收拾成了这样?倒还不错……”

听她这么说,其他几位司乐却是眉头一皱,纷纷说道:“这有什么呀,不过是一

些贱骨头、奴婢该干的活罢了,我看这杨司乐怕也是贫苦家庭出生的,从小这种事儿做惯了吧?”

“对啊,不然怎会如此得心应手?”

桂枝没有理会那几位的风凉话,而是下了台阶后先朝余尚仪深施一礼,随后起身说道:“尚仪既然有吩咐,下臣不敢怠慢,这几日来便是用心打扫着。”

余尚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也倒好,本来这个乐库是准备废弃的,其中的东西也差不多准备该扔的就扔了。既然你将此处收拾成了这样,本尚仪倒也舍不得丢了,不如日后,此阁便是你的司乐坊。”

听余尚仪这么说,其他几位司乐差点没笑出声来!

怎么着?其余几位入宫早上许多,虽然一开始也没有自己的司乐坊,但后来慢慢地也有了些地位,她们四位每个人都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甚至可以和当年京都教坊的练功房相比。

但余尚仪给桂枝的司乐坊,却仅仅是这么一个小破楼?

就在刚才,这四位还以为余尚仪对这杨司乐的态度有所转变,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如此一来,她们更加笃定尚仪乃是打心里瞧不起这个野丫头。

然而此话一出,桂枝倒是十分欣喜。经过这几日的打扫整理,她对此处已然有了感情,而且物件都是按照当年在天舞阁的时候摆放的,所以说此处有着教坊的影子,她自然也愿意待在这。至于其他几位司乐究竟在什么样的地方置办司乐坊,那与她无

关,桂枝只觉得在这里安心便可。

“多谢尚仪赏赐!”桂枝一躬到地。

余尚仪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说道:“先别得意得太早。近几日,宫里的乐女多了许多,其余几位司乐那儿的人太多了,安排不过来,才临时调来你这里,到时本尚仪给你找些难调教的来,若是你月底前无法让她们拿出成绩,那你这司乐便也不用再

做了!”

说完,她便是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那四位司乐纷纷嘲笑道:“哎呀,杨司乐,您可真是好福气呀,据说派来你这儿的那些人可都是些乐理废材!想必这是余尚仪想给你委以重任呢!”

“没错,都是些连音律都不识,五音不全的人!如何弹唱?即便你是个天才,也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教成天才呀,我看你啊,还是趁早引咎辞去司乐一职吧,还能免去责罚。”

“对啊!免得啊……到时候丢了人还伤了身!”四女笑着挽臂而出。

桂枝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平静似水。

让桂枝教乐这并不难。当日在京都教坊的时候,有不少初来的学徒也是五音不全,如今在宫中,桂枝相信半月的时间也能够调教好她们。

桂枝站在门口,没过多久,曲夜来便是快步走来了,她一边朝门口走着,一边往后观望。来到桂枝身前,她问道:“司乐,方才那余尚仪又带着那几个来干什么呀?

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桂枝淡淡一笑:“就你机灵!快进来,我瞧瞧你今儿个做的什么饭食?”

将曲夜来让进屋内之后,桂枝在桌子旁放下了手中的食盒,一层层地打开后,一股香味飘入鼻。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嘴是碎了点,没心没肺倒是也有一点,但这厨艺可真是天生得好。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选入德寿宫内做宫女,原来也是有着傍身的手艺。

在她手中,即便是素食也做得有滋有味。

她替桂枝摆好碗筷后,桂枝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桂枝看向她并笑道:“你这丫头,在我身边待着倒是委屈了你,你就该去那尚食局。凭你这手艺,做个司膳也是绰绰有余的!”

“司乐说啥呢!”曲夜来被夸得美了,腮边一红,紧接着又笑道:“去哪儿都不如跟在司乐身边舒服了,要知道我的菜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桂枝瞥了她一眼,“傻丫头,去了司膳房后,你做的菜,那可是给后宫嫔妃,甚至可能是给官家吃的呢!那得是多大的荣幸啊!”

曲夜来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给那些后宫的嫔妃们吃,也不给官家吃,我做的菜就只有咱司乐能吃!嘿嘿!”

“哦?何人竟敢口出狂言,天家怎的不能吃你做的菜了?”

二人正聊着,谁知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道声音。

桂枝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一看,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人。

那是一名男子,看穿着打扮并不是太监也并非侍从。

却见这男儿身着件暗红色冰染料袍子,腰间系着褐色蛮纹带,面孔英朗,眉下是清澈的凤眼,身材挺秀高颀,倒是品貌不凡!

说他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吧,倒是挺像,但身边愣是没跟着一个人,只是他自己而已,站在门框边看着桂枝以及曲夜来慌慌张张站起来的模样,笑了笑便进屋内。四处打量一番说道:“我记得当初这里还是一座废楼,怎得如今却又用起来了?”

桂枝此时有些愣神。毕竟在这后庭之中很少见到这样的男子,所以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曲夜来则因这人突然地出现而吓了一跳,开口说道:“你是何人?这内廷岂是你来的地方?瞧你也不像是个太监,也不像是禁卫,莫非是飞贼吗?”

“你说我?飞贼?”那男儿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爽朗,“哈哈哈,本……我是飞贼?那你是什么,方才还在这里出言不逊,还说天家都不配吃你做的饭菜?”对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桌子旁,看到桌上那些食物后,凑近提鼻闻了闻。

片刻后,他眉头一抖,“嗯?倒是有点意思!”说完他便是直接拿起了刚才桂枝用过的筷子,夹起菜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入宫这么久了,桂枝还是头一次见如此莽撞的人,有些无所适从地说道:“这位公子怎如此不自重,竟使人家用过的筷子?”

本以为说了这话对方会有所收敛,但谁知男子却是满不在乎地继续吃着,还说道:“那又如何?我都不嫌弃你,你反倒嫌弃起我来了?”

“你……不可理喻!夜来,去叫禁卫!”桂枝眉头紧皱,护着曲夜来往门口走。

“哎哎哎!”那人见状赶忙站了起来,“别!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我在军中待惯了,大帐里的人都是同榻而寝,同锅而食,也没见有何不妥。”他擦着嘴站了起来,将筷子放回原处。

“倒还真不错。”他打了个饱嗝,紧接着看向曲夜来,“别去叫了,真叫来了反而是你们该受罚。私下里议论天家,只此一件,便可杀头!”

曲夜来被吓了一跳,往桂枝身后站了站。

“少吓唬人,我等何时说过不恭的话了?”桂枝为曲夜来解释道。

那人目光一转,望向桂枝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竟有些出神,“长得倒是漂亮,现如今六司的人,都这般模样了?”他嘀咕道。

“你究竟是谁?再不说的话,我真要叫禁卫来了!”桂枝最后问道。

他摆了摆手,“看不出来吗?我这衣服?”说完,他摸了摸自己身上,但下一秒愣了愣神:“今儿个倒是没披甲……也罢!反正有此物便好……”

话音落下,他自腰间掏出一块牌子。

“兵符?”桂枝读过书,自然看到过兵符长什么样,能手持兵符的人,不是阵前的大将军便是统帅。而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竟也持有兵符?

“怎样?还要叫禁卫吗?”他笑了笑,紧接着说道,“来此纯属路过,我正要去德寿宫拜见太后,便不多逗留了!”

三言两语说完,他站到门框外,猛地又回身说道:“菜不错……人儿也好看!哈哈哈哈哈!”随着他大步离开,笑声渐渐消失。

但桂枝却一头雾水,从头到尾她都是懵的。

“司乐……您还吃吗?”曲夜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桂枝看了看桌上的筷子与所剩无几的饭菜。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