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终于忍不住了,他虚扶何广义的手慢慢放下,目光如鹰一样盯着对方,眼神中似有杀机闪现。
面对何广义这位明国的使者,别的事他都可以忍,甚至可以一笑而过,对方区区无礼的话语更不能伤他分毫,但唯独方才何广义所说的话,他不但忍不了而且还触动了他的逆鳞。
这对他而言已不单是挑衅,而是宣战。
东瀛倭国之天皇,不过是泥菩萨,而他足利义满才是东瀛真正的主人。何广义这位明国的使节要面见天皇,言外之意就是不承认他足利义满的地位还有统治,乃至名分。
不单是足利义满,周围一众幕府中人都是瞬间勃然变色,足利义满之子足利义持甚至差点当场怒骂出口。而那些本来被足利义满拉来凑数的东瀛公卿们,则是瞬间眼神放光。
东瀛天皇没有武士的效忠屁都不是,唯有这些公卿还在尽力保护着天皇的尊严。
此时的东瀛刚刚那北朝一通,在位的是后小松天皇。一休他爹
但谁都知道天皇就是个摆设,除了每当被诸侯混战时被当作名分大义拉出来扯大旗之外,其他时候都被大名诸侯集体无视,连下层武士都看不起他。
历史书上东瀛甚至发生过,下层武士带着随从把天皇和公卿当街暴揍的骇人听闻之事。
“若是天闹黑卡身后有明国的支持,那幕府算什么?”几乎所有的公卿,脑中都浮现出这句话。
“阁下!”足利义满盯着何广义,淡淡的说道,“何意?”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平缓,可瞬间何广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何广义的目光毫不示弱,“在下乃大明使节,面见东瀛天皇国主啊!”说着,上下看看足利义满,笑道,“外臣觐见君王,乃是礼。为何足利将军,这么.........激动?”
“巴嘎!”
足利义满心中暗骂,他带着东瀛满朝贵族前来迎接,却被何广义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心中的怒火已到了爆发的边缘。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当场拔刀,斩杀这个无礼的使者。
可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他转念一想,就发现何广义的反常之处。
一国的使节不可能这么无礼?这么蠢笨的人也不可能受到明国皇帝的信任,他屡次激怒自己,为的什么?
他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有大智慧的zz人物往往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能唾面自干。
足利义满压抑心中的怒火,平和的笑道,“阁下说笑了!”说着,微微躬身,“请跟鄙人进城吧!”说到此处,又大笑起来,“东瀛小邦,城池不如天朝宏伟,但也别有风采,请!”
“这都忍得住?”
对方的做派倒是出乎何广义的意料,他本准备趁足利义满怒火爆发,他再转移话题,但造成足利义满侮辱使臣的事实。可谁知,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受的竟是他自己。
“这老王八!”
何广义心中再骂一句,拱拱手,“将军请!”
随后足利义满何广义二人并肩策马在前,幕府的众臣和东瀛公卿在后跟随,后面是何广义一行长长的队伍,队伍中那些满载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铺就的道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尊使的行囊倒是丰厚!”足利义满不动声色的回头看看,笑道。
“哪有什么行囊?”何广义大笑道,“那些马车上都是在下踏足东瀛之后,一路行来各地大名诸侯送给在下的礼物!”说完,别有用意的一笑。
“贪婪之辈!”
足利义满心中暗道,但马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个家伙一而再的挑衅,是不是仗着明国使臣的身份,要勒索财物?”足利义满暗中沉思,“莫非,他是为了要钱?”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见面先给幕府之主将上一军,其目的根本不是见天皇,只是拿天皇恶心幕府。不给好处,就把明国皇帝的诏书礼物等送呈天皇。
足利义满越想这个理由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足利义满是东瀛的曹操不假,可与明国何干。明国吃撑了没事干,千里迢迢跨越大海来为天皇打抱不平。
就算他明国要打抱不平,又能奈东瀛何?大不了双方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明国朝廷又不是傻子,放着朋友不做,要做敌人。国与国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益,其他事都要给利益两个字服务。
想到此处,足利义满轻笑道,“东瀛的精华都在京都一地,其他地方贫瘠,让阁下见笑了!”
“不见笑!”何广义笑道,“礼轻情意重嘛!再说了,贵国盛产白银,在下所收的礼物大多是精美的银器,这可不算轻礼了!”说着,又笑笑,“足利将军刚才说东瀛精华都在京都,在下可要见识见识!”
“哼,果然是贪婪之辈!”
足利义满心中嘲笑,堂堂一国使节,眼中居然全是那些黄白之物。
想想也是,明人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他出使东瀛,自然不可能空手回去。尽管何广义的贪婪和傲慢,让足利义满心中愤恨。可他明白,一个贪婪傲慢愚蠢的人,远比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好打交道。
“必然不让阁下失望!”足利义满笑道。
“在下拭目以待!”何广义同样报以笑意,目光在京都城中流转。
他二人在前,旁边几个骑马的武士护卫,沿途所过之处一片寂静。路上的行人发现武士一行之后,连忙谦卑的避讳,或是藏起来,或是归队跪下,仿若木偶。
“足利将军!”何广义看着路边,低矮的木屋下,蜷缩跪着瑟瑟发抖的平民开口道,“在下听闻,贵国的武士可当街杀人而无罪,是真的吗?”
“也不尽然,武士无故杀人要被追责,情节严重要勒令切腹自尽!”足利义满笑道,“只有武士被平民侮辱,武士才杀之无罪!”
“这不扯淡吗,随便杀个人,就说他侮辱了武士,还不是死无对证?”何广义心中不屑,又对足利义满开口说道,“足利将军,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足利义满笑道。
“在下踏足东瀛开始,发现贵国武士都是能文能武,且大多能说熟练的汉语,熟知汉家儒学经义。”何广义开口道,“但沿途却未见多少官学啊?”
足利义满大笑道,“东瀛之学和天朝大明不同,大明是科举,寒门子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我东瀛,只有武士才能参政领取俸禄!”
“东瀛的学堂都是免费的,由幕府和各地大名出资聘请名师,所招收的都是武士家的子弟。从小除了武道之外,还要熟通汉家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