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9章:玩得就是心跳!我,苏良,愿以吾命求真相

垂拱殿内。

赵祯认真看完包拯与赵概呈递上来的案宗,面色不由得缓和了许多。

各项证据表明——

以苏良之妻为首的景明社成员从未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说过或影射过有关苏良质疑祖宗家法的话语。

苏良之妻唐宛眉与祁三郎并不相识且从未见过面,民间所传的双方有染,纯属谣言。

这种真相并不难查。

因为但凡唐宛眉与祁三郎有一点点交集,不可能无一人知晓。

不过,祁三郎之死较为诡异。

目前在仵作验尸后,只能确定他非自杀。

因为在死前有过挣扎行为,且祁三郎作为一名南方人,擅于凫水。

意外溺亡的可能性极小。

赵祯想了想道:“先将此案宗分发到两府,而后再接着探查祁三郎的死因,杀死祁三郎的幕后黑手抓不出来,依旧很难证明苏良的清白。”

“臣遵命!”包拯与赵概同时拱手。

很快,开封府与大理寺的联名案宗便传遍了朝堂。

很多官员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开封府和大理寺只是调查了苏良之妻在半年内与祁三郎无染,那半年前呢?一年前呢?或许是在苏良前往西北时发生的呢,只是暴露得晚一些而已。”

“景明社成员或许没有在公开场合讲过苏良质疑祖宗家法的话语,但她们有可能私下聊,私下支持,有可能撺掇别人讲啊!”

“调查了这么多时日,等于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在未能解释祁三郎死因的情况下,苏良依旧还是第一嫌疑人。”

“朝廷是不是想要将此事化大为小啊!我绝不同意,苏良再受宠,也不能有罪不惩,我要接着弹劾!”

“官家实在是太宠溺苏良了,这分明就是想要将苏良的罪名从宽,即使被罢职,我也一定要上奏反对!”

……

当下的大宋,杠精最多的地方便在朝堂。

很多官员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根本就不相信此案宗的真实性。

当然,也是因此案依旧没有调查出祁三郎之死,故而使人生疑。

顿时,又有一大叠奏疏呈递到禁中。

有弹劾大理寺开封府无能的,有指责案宗错漏百出的,还有恳请开封府退出调查的……

赵祯看得一肚子火气。

他本以为调查出来一些结果,可以让苏良轻松一些,没想到质疑者还是咄咄逼人。

无奈之下,赵祯只得催促大理寺和开封府,迅速破解祁三郎身死案。

……

这一日,午后。

开封府后衙,一座议事厅内。

参知政事吴育、知开封府包拯、大理寺寺卿赵概、谏院左司谏何郯,这四个汴京城最擅于破案的官员聚在了一起。

而在屋内四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关于祁三郎相关的信息。

使用的,还是苏良的脑图法。

包拯将此案的所有细节都描述给吴育和何郯后,皱眉说道:“这便是皇城司和开封府联合,所能调查到的一切信息,几乎可以确定,祁三郎是被人谋杀,而谋杀者名为苟二爷。”

“苟二爷是一名杀手,曾用此溺水方式作案多起,这就是他惯常的手法,但无人知其相貌,更无人知其身在何处。”

吴育和何郯都皱起眉头。

他们早就推测出这极有可能是一场雇凶杀人案。

而依照皇城司和开封府的情报能力,没有人能逃过他们的信息渠道。

只要有人“雇凶”,便会有情报信息流出。

虽难知雇主,但定会知杀手信息。

因为这些杀手会将他们的经验、手段,作为成绩展现,以此提高自身名声和费用。

查出杀手“苟二爷”,在他们意料之中。

但查出来根本没有用。

汴京城黑市中,确实存在着一些雇凶杀人的买卖。

但这些杀手大多都是“杀一人,跑三年”,根本抓不到。

此时,这个苟二爷,可能出了海,可能去了辽国,可能去了西夏,光凭一个人名,根本无法寻觅。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包拯接着说道:“我推测,此案的真凶最初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知晓苏良护妻,故而想借此机会刺激苏良再犯错,从而被官家贬职外放。”

“但是,他没想到苏良十分冷静,直接去开封府报了案。于是,对方才设计了这出雇凶杀人,让苏良成为了第一嫌疑人,杀手一逃,此案便无法查。”

“此案的真凶,知晓汴京城的小报资源,且对苏良十分了解,甚至有可能官员们弹劾苏良,也有他的挑拨。”

“近几日,我将反对全宋变法和那些弹劾苏良的官员都调查了一遍,尤其侧重于枢密院与馆阁官员,但仍没有找到嫌疑人,就连夏枢相,我都暗暗调查了,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包拯的语气有些沮丧。

吴育和何郯都认可地点了点头,包拯的推理逻辑非常正确,若他们查案,大概率也会这样想。

陷害苏良的元凶,极有可能就是反对变法的朝堂官员,但具体是哪个,如大海捞针,无法探查。

紧接着,四人认真地讨论起来。

……

一个时辰后,四人都有些郁闷。

无论是从小报作坊、祁三郎的家人,还是从朝堂反对变法的官员来推理,线索都是断的,查无可查。

大理寺寺卿赵概忍不住感叹道:“此案若查不出来,以后若有人以此栽赃陷害,太容易达成目的了。不过咱们官家也说了,一个月内,咱们若找不出苏良雇凶杀人的证据,便认定苏良无罪。”

“官家恩宠苏良,也是为了全宋变法,才如此说。”

“但只要此案成为悬案,苏良的身上就要一直背着这个案子,让其名声有污,甚至会毁了他以后的仕途,我们查不出来,是我们无能啊!”包拯长叹一口气,眼神里满是不甘。

赵概安慰道:“希仁兄,莫沮丧,连我们都查不出来,恐怕整个大宋都没人能够查出来了!”

这时,左司谏何郯突然朝着桌子一拍,道:“我们还忽略了一个人,我们若和他聊一聊,没准儿还有转机。”

“何人?”赵概疑惑地问道。

“在我心中,大宋朝最聪明之人。”

包拯和吴育听到此话后,几乎同时说道:“令景明自查?”

“对喽,他肚子里的主意最多。当下,官家也未曾让他禁足,我们又笃定他不是凶手,就让他也来聊一聊,没准儿有新发现。”

如此做,虽然不合大宋律法,但官家都不认定苏良是真凶,他们也能破例让苏良参与进来。

让案件的头号嫌疑人参与破案,这在大宋还是头一遭。

包拯认可地点了点头。

当即,便令衙差去传唤苏良。

……

约半个时辰后。

苏良来到了开封府府衙的议事厅中。

当他听到包拯等人的用意后,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主意。

这次,先被勒停,又被诬陷,让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有嫌疑,应该避嫌,不与任何人交往。

故而没有问询此案的任何经过。

他也相信开封府和大理寺会还给他一个公道。

但当下,包拯和赵概已经无能为力了。

此时,苏良的压力并不大。

就在昨日。

张茂则还去苏宅传递了赵祯的口谕。

只要一个月内查不出苏良有作案的证据,便恕其无罪,不过要解除他的“勒停”,还需要一些时日。

赵祯生怕苏良遭受此次打击后,自此就一蹶不振了。

苏良并未气馁,但他确实挺恶心此事,也不愿让此事成为自己人生中的污点。

“希仁兄,麻烦你再讲一讲此案当下的情况吧!”苏良笑着道。

包拯当即一脸认真地讲说起来。

……

一刻钟后。

苏良望着墙壁上张贴的各种信息,微微皱眉。

他与众人的思考逻辑是一样的。

从祁三郎那里找线索,或从黑市杀手那里找线索,或从反对变法的官员那里找线索。

但当下除了知晓了一个名为“苟二爷”的杀手,什么线索都没有。

苏良也很郁闷。

不知不觉,众人便讨论到了深夜。

这一刻,包拯依然很精神。

他的做事态度就是:若未想出办法,谁都别想走。

众人简单吃了一些饭菜后,便开始接着讨论,接着思索。

不知不觉,便到了后半夜。

大理寺寺卿赵概实在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吴育和何郯翻着宋刑统,希望能从中获取一些灵感。

包拯则是一脸认真地翻着这些日子以来获得的情报。

无法破案,对一名州府主官来讲,乃是一种耻辱。

虽然大宋朝每年都有上百起未曾侦破的案件。

不是官员们不聪明,而是技术手段太少,实在难以寻到证据。

眨眼间,东方露出鱼肚白。

包拯长叹一声,抬头说道:“劳累了一夜,诸位都回去休息吧,有想法了,我们再聚,名节比生死更重要,无论如何,我们决不允许大宋朝有这种栽赃诬陷的悬案存在!”

听到这话,苏良眼前一亮,突然道:“我好像有主意了!”

吴育、何郯、包拯、赵概四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全都两眼放光地望向苏良。

苏良缓缓道:“我一直在想,汴京城内除了皇城司和开封府的情报外,还有谁的情报厉害,最后,我想到了。”

“夏竦,夏枢相。”

“特别是这种杀手行业,夏枢相了解到的信息、结交的人脉,必然比皇城司和开封府更全面。”

包拯四人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大宋征兵,大多选的都是充军的罪犯、剪径的匪徒、底层的流民……

很多人退役后,就还会恢复老本行。

夏竦在枢密院多年,与这类人打交道甚多,并且他的很多情报网,都是靠着这些人铺设的。

“或许,我们可让夏枢相去查案,没准他知晓真凶是谁,即使不知,他找到苟二爷的可能性也比我们大!”

“景明,你忘了最大一种可能,夏枢相就是真凶,当朝最恨你的就是他呀!”何郯提醒道。

苏良笑了笑,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赵概疑惑道:“景明,伱不会打算让夏竦来查此案吧,他能不捣乱就不错了,因为你的一篇弹劾奏疏,夏竦安排在枢密院的亲信都快被贬谪完了。即使他不是真凶,也巴不得你被贬谪外放呢,怎么可能帮你证明清白!”

“即使官家下诏让他查,他大多也会敷衍了事,你二人不合,全朝皆知,怎能寄希望于他?”

“我知道他不会主动查案,更不会帮我,但我可以让他被动去查,并且不得不查出来,即使他要找个替罪羊,那个替罪羊也不能是我!”

“如何做?”四人齐齐看向苏良。

苏良面色认真地说道:“我愿以吾命求真相,若我将我的死栽赃到夏竦头上,我相信他会为了保住晚节,将案情调查清楚,或者找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替罪羊。”

说罢,苏良在面前的大纸上写了几个字:假死,绝命书,栽赃夏竦,真相或替罪羊。”

顿时,包拯四人都明白了。

“这……这……要搞这么大吗?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赵概一脸不敢置信。

“试试呗,唯有一试,才有可能解开此危局,即使难成,我也要让所有人知晓,我苏良不好惹!”苏良自信地说道。

“对,可以一试,我相信定会成功!”

包拯第一个赞成,他已被苏良的想象力所折服。

何郯兴奋地说道:“景明,此计策实在是过于出其不意,能想出这种主意的,绝对是天才。此计若成,你足以名垂青史,甚至可与孙膑庞涓等谋略家齐名啊!”

“拉倒吧,我也是被逼得的,只能走一记险棋了。”苏良无奈一笑。

此策并非十全十美之计。

并且需要配合演戏的人非常多,出一点差错,都有可能前功尽弃,必须提前打磨出具体计划,来应对各种意外。

苏良也只能搏一搏运气了。

“四位若觉得此策可行,那咱们就开始做具体的安排。”苏良再次问道。

四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一刻,每个人都拥有了充沛的信心,并笃定,此策必然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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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