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致仕!老夫只恨未能以进士之身

入夜。

苏良方至家中。

唐宛眉亲自下厨,烹饪了一桌苏良喜欢的饭菜。

一岁零八个月的苏子慕抱着苏良的脖子,兴奋地喊着:爹爹!爹爹!

唐泽更是早就备好了酒水,准备与苏良痛饮一番。

家中的舒适,一下子就消弭掉了苏良连日来的疲累,让其恢复到了最舒服的状态。

这一晚,他睡得尤为香甜。

……

包拯的办案效率极高。

不到两日,便将陈执中府内三名婢女身死原因调查的一清二楚。

婢女一,是因照顾陈执中小妾张氏不周,被陈执中命家奴捆在柴房,活活冻死。

婢女二、婢女三,皆是被陈执中小妾张氏虐待,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在大宋,奴婢贱人犹如畜产,比佃户的地位还要低上许多。

甚至统计人口时都不会算上她们。

依照大宋律令,陈执中无罪但私德有失,其妾张氏谋害两名无罪之婢,应杖责三十。

包拯全然依照《宋刑统》撰写案宗。

既未畏于首相权势而轻惩,也不曾趁机重罚。

众台谏官们看到包拯的结案卷宗后,纷纷上谏,再次要求罢相。

除此宗罪外,陈执中可是还有“七宗大罪”。

陈执中以退为进,撰写奏疏请辞,但拒不承认其余七宗罪。

这是朝堂宰执常用的手段。

臣子请辞,官家不受。

来回折腾一番后,大多不了了之。

但这一次,陈执中明显会错了意。

在包拯将案宗呈至垂拱殿后,不到一个时辰,赵祯便连下三道手诏。

其一,罢陈执中同中书平章事之职,降黜为镇海节度使。

其二,擢升参知政事文彦博为同中书平章事。

其三,擢升翰林学士宋庠为参知政事。

汴京群臣看到这三条手诏后,不由得都傻眼了。

这不是降黜。

而是要令陈执中致仕。

依照目前陈执中犯下的过错,即使罢其首相之职,也会给一个吏部尚书、尚书左丞之类等同副相的虚职。

但是官家直接将其降黜为镇海节度使,且没有任何实际差遣。

与此同时,还将文彦博直接提了上来,俨然就是要让陈执中致仕养老。

要知——

陈执中才不过五十九岁,距离七十致仕的年龄线还远着呢!

手诏上的理由是:政事有失,不协众望。

前者指的应该是陈执中处理河北京东水灾之事有失,后者指的是陈执中在朝堂难以服众。

御史台内。

唐介、苏良、范镇、吕诲四人聚于一处,皆面带笑容。

台谏官合班论谏,使得官家罢相。

不失为一桩美谈。

唐介捋须道:“官家此事做得如此果决,实乃社稷之幸,陈相即使有从龙之功,也难掩平庸之才,实不宜为首相。”

“首相一换,中书定要换一副新气象了,我对明年的全宋变法真是越来越期待了!”范镇也笑着说道。

吕诲喃喃道:“若是将另一位也罢黜掉就好了!”

听到此话,另外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人指的正是枢密使夏竦。

但他过于奸滑,资格又老,官家对他的好色视而不见,众台谏官一直都未能挑出他的过失。

“这一日很快就会到来的!”苏良非常笃定地说道。

而此刻。

夏竦和陈执中看到这三道手诏后。

前者直接奔往禁中,后者则是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夏竦与陈执中的交情一般。

但他深知唇亡齿寒,台谏官们将陈执中赶下台后,下一个对付的一定是他。

故而,他急奔禁中为陈执中求情。

而陈执中根本没想到因三名女婢,官家就全然不念旧情,要让其致仕。

即使让其去知一州一府,也有重回中书的机会。

但官家却没有给其委派任何差遣。

他这类官员,一旦失宠,那天立即就塌了。

他想了想,也奔去了禁中。

垂拱殿内。

“官家,我朝从未因婢子而罢首相,陈相之罪,俨然是众台谏杜撰,望官家三思!”夏竦神情激动。

坐在御座上的赵祯,将御笔放下,表情平静地说道:“陈相难得众望,论处理政事的能力,他可比得上文彦博?此外,他患有隐疾,不如早日回家歇一歇。”

“可是……陈相曾经……”夏竦刚开口,便被赵祯打断了。

“莫提曾经,曾经是曾经,当下是当下,朕当下需要的是治国贤相,且朕并无愧于他!”赵祯骤然间提高了声音。

言外之意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从龙之功不足以令陈执中一直坐首相之位。

夏竦很聪明。

自知赵祯心意已决,他再辩驳无用,当即不再多言,拱手退了下去。

片刻后。

陈执中老泪纵横地来到赵祯面前。

欲语泪先流。

他抽泣着讲起与赵祯往昔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够令赵祯收回成命。

赵祯听而不言。

半个时辰后,待陈执中哭诉完毕。

赵祯才说了一句:“朕知卿与朕一心,然大宋之变,非卿能持,朕不希望卿晚节不保。”

此话说罢。

陈执中已知无力回天,当即重重拱手。

“臣明白,臣回家后便提交致仕文书,另外,臣致仕后,将举家搬往青州,望官家恩准。”

赵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陈执中乃是开封府人。

若致仕后仍在汴京城,势必还会造成一些影响。

其此举,仍是站在赵祯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不由得令赵祯有些感动。

此外,陈执中曾在京东路任安抚使,对青州极为熟悉,也适合在那里养老。

片刻后,陈执中离开了禁中。

在上马车前,他突然望向御史台、谏院方向,喃喃道:“老夫恨只恨,未曾以进士之身入朝堂,才让尔等如此欺我!”

他依旧不服,但又无可奈何。

……

入夜。

汴京街道两侧,熙熙攘攘,甚是喧闹。

一辆马车缓行于大路中间。

马车内,夏竦躺在一名体态丰润的年轻婢女腿上,闭目养神,不时皱起眉头。

他刚从陈执中府邸离开。

陈执中大势已去,接下来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自保。

“台谏势大,若再不遏制,必成误国之奸党。”他想了想,朝着外面的马夫道:“改道,去找高若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