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数日之赋,堪比足年,动心否?

知州坐官道,通判守驿馆。

此举,形成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首先,引得一众外地客商纷至沓来,洗刷掉了齐州“民风彪悍,剪径者众”的恶名。

齐州的一些恶汉流氓,在得知外地人都在夸赞齐州后,也不由得做回了正经行当。

其次,商贸兴则事事兴。

齐州城的客栈、茶馆、酒肆爆满,百姓们手里囤积的货物也都换成了现钱。

当下的齐州,热闹程度直逼青州。

待形成良性循环,将对百姓大有裨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极大地提高了齐州的商税。

商税乃是展现一个地方综合实力强弱的最有力证据。

与此同时。

周边各州的主官也急了。

齐州商贸兴盛,自然会让其他地方的商人流失,而他们又不敢像王安石和司马光那样做。

苏良很庆幸。

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二十多岁的王安石和司马光。

若再晚十年,二人定然不可能以士大夫官员的身份,站在官道上招揽商人。

……

而此时。

最热闹的不是齐州,而是汴京城。

垂拱殿内。

一场论辩正在上演。

御史中丞王拱辰瞪着眼睛,高声道:“官家,我朝士大夫官员的脸面被王安石和司马光丢尽了!臣不反对齐州变法,但知州坐官道,通判守驿馆,以此招揽商人,宛如勾栏里的风尘女子搔首弄姿,招手引客,臣甚为不齿!”

“士大夫官员的威严何在?朝堂的礼仪尊荣何在?二人毁掉了我朝所有士大夫官员的体面。以此等奇技淫巧招揽客商,实乃投机取巧,沽名钓誉,贻笑大方,不重惩,不足以肃清朝堂不正之风!”

随即,夏竦站了出来。

“监察御史苏良与内侍张茂则奉圣命巡视齐州,在二人监察期间,齐州竟出现如此丑事,二人亦应有连坐之罪!”

陈执中也补充道:“各行各业,理应各司其职。王安石、司马光制造噱头,引得外商入齐,此等手段,非君子行为,更不是一名士大夫官员应该做出的事情!”

这时,唐介站了出来。

“官家,恕臣直言,我实在不知王介甫和司马君实哪个地方做错了!”

“他们招揽商人入齐,富了百姓,富了往来商人,州衙也得到了更高的商税,如此做法,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他们丢失了士大夫官员的尊严,丢了朝廷的脸面!”王拱辰看向唐介。

“唐御史,一名官员立于官道,卑躬屈膝地对一名商人示好,你觉得这样还没错?士大夫的骨气何在?这是向铜臭低头!这是在食嗟来之食!”

王拱辰感觉自己已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顿时放大了声音。

唰!

欧阳修大步走出,看向王拱辰。

“王中丞,我欧阳修真没想到你竟然狭隘至此。官者,百姓仆也,若能使得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我欧阳修莫说食嗟来之食,做猪做狗,未曾不可!”

“王介甫与司马君实,在短短半个月内便洗刷掉了齐州剪径者众的污名。此举,利在齐州。朝堂有如此不计个人名声而为百姓逐利的官员,实乃我大宋之幸!”

“欧阳永叔,你莫偷梁换柱。官员为百姓生计考虑,乃官员本分,但官员自有官员的方式。若为逐利,名节与骨气都不要了,那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夏竦反驳道。

“名节骨气与天下生民的利益相比,微不足道。若心中不以百姓为先,追逐名节与骨气,不过是为了保自己的仕途无忧罢了!”

这时,王拱辰阴阳怪气地说道:“对欧阳学士来讲,名节骨气可能真的不重要,但对我们却非常重要。”

听到此话,欧阳修顿时恼了,王拱辰还是在暗讽他私德有失。

杜衍担心二人会吵起来,连忙开口道:“王安石与司马光如此做,确实利在齐州,但却破坏了天下的章程。若天下官员皆效仿此举,人人沽名钓誉,那天下岂不是乱了!”

欧阳修胸膛一挺。

“若我大宋官员都能舍下身份,学齐州招商之策,臣觉得天下不但不会乱,反而会使得我大宋兴盛可期!”

……

“够了!”赵祯揉了揉脑袋,“士大夫自有士大夫官员的担当和尊荣,此事待苏景明与茂则递上奏疏,讲明情况,再议吧!”

朝会后。

欧阳修意犹未尽,当即撰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官仆论》。

其核心为:官,民之仆也。

士大夫官员为百姓利益而丢失名声气节,乃是公而忘私,舍生取义之举。

而若因名声气节损百姓利益,则是因私废公,小人行径。

此“官仆论”并非欧阳修首创,柳宗元便曾称官员应为百姓公仆,即:吏者人役也。

但此理论并未得到大范围传播。

欧阳修文采盖世,《官仆论》一出,便引得民间百姓传抄诵读。

对此文,百姓看后自然欣喜雀跃。

但很多官员看后,却认为欧阳修乃是为博虚名所作。

士大夫乃是治民者,怎能为民当牛做马!

汴京城内,讨论得热火朝天。

由于王安石与司马光所做之事前所未有,引起的争议极大。

而此刻。

苏良的奏疏呈递到了赵祯的手中。

苏良不用想就能猜出朝堂上的官员会争论什么。

他知无论如何辩驳都无用。

特别像王拱辰那类人。

就算苏良说十五的月亮是圆的,他都会反驳道难道太阳就不圆吗?

争辩无用。

于是,苏良直接上数据。

苏良在奏疏内,直接建议全宋施行‘知州坐官道,通判守驿馆’的招商之策。

各州主官,各显本领,为本地商贸聚势。

然后,苏良没有讲任何大道理。

他推算了此招商之策,到底能够为朝廷带来多少税收。

“数日之赋,堪比足年。”

当赵祯看到这八个字时,眼睛瞬间亮了。

这一刻。

所谓的士大夫的尊荣、骨气都不重要了。

如今的国库,几近入不敷出,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最缺乏的便是这种能够赚钱的策略。

当即,赵祯将此奏疏分发到了两府三司等各个衙门,他想要看一看众臣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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