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看似是劝郃,其实是劝羽

“急个毛。”

张韩在马背上看到了许子远如此不安的模样,乐呵的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才率军前行。

许攸瞥到他那一眼的时候,根本没有产生运筹帷幄之感,他只觉得张韩自大!

火烧眉毛了,还能这般轻松写意,你凭什么!?就凭你能打吗?能打又有何用,张郃此来,至少是上万兵马!他想杀你已经想疯了,而今把你杀死在冀州境内,才是惟一挽回此崩溃局面的机会!

至少,两败俱伤,也要伤得深切才能接受。

“跟着君侯!”

“先行丢下百姓,快速去往延津河边!”

“冀州奴籍之人随后再来领!”

“我部跟上!速速赶往河边渡河!”

在几名骑将呼喝之下,黑袍骑加快了行军脚程,一时间战马嘶鸣之声不断,马蹄声变得越发嘈杂如雷,很快,疲惫的骑军打起了精神,改头换面得极快,大声吆喝着唤醒精神,朝着南方河边而行。

此路在尽头处,会在延津县城之外汇于一条道路,而渡河的道路,是向下再分叉进小路,如果延津城中有兵马来守住这个汇聚又分叉的隘口,那么黑袍骑就没那么容易通过了。

可惜,并没有。

张韩到达之后,远远的看了一眼城上的旗帜,依旧是慢慢的袁字、张字旗号,那是袁熙和张郃的旗帜,原本他们留下的数千兵马驻守延津城,在外设立了不少营寨。

瓮城的城墙上,全部插满将旗。

张韩轻轻一笑,道:“速速行军,此刻城上敌军并没有察觉!我们还有时间渡河!”

“唯!”

骑兵再次加速,先后有序的进入小道,向西南方行,不多时通过山道进入陡峭的石子坡,又必须放慢脚步,到达河边后,战马不敢踩踏砂石道路,要下马来牵引而行。

于是渡河时的速度,的确是宛如龟速一般。

张韩站在河岸边,将身旁的赤兔紧紧牵住,看着先行下河的将士,在十多日前他们来时便是走得的差不多的河道,那时最深的地方,可以淹没到胸膛。

“这几天都是大暑,河水肯定还减了,不会太深,前列立刻通行,我和牢典为你们断后!”

“走!”典韦吼声如雷,因为他已经隐约听见在蜿蜒小道里的喝马声了,估计来的人很快就会追到坡前来。

黑袍骑半数入河,牵着战马一直向前,有人艰难,有人顺遂,走得七零八落,但是河面较宽,依旧难以行进,这个时候,张郃果然率兵马冲到了河岸边,在坡上驻足于大石之上,看到了渡河之景。

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黑袍骑,正在渡河!张韩在河岸边!”

“诸位,此刻乃是最佳时机,随我杀出去,诛杀张韩,斩杀黑袍骑,如此战略可达,回去定可重赏!!得张韩首级者,必能飞黄腾达!”

张郃声如洪钟,顿时宛如涟漪一般传开了去,他的副将引导身后的骑军一同高喊,企图以气势乱黑袍骑渡河的秩序,果然,听见了吼声的张韩等人回头看去,战马四处奔走,颇为慌乱,而河中的骑兵更是不愿前行准备返回。

在河对岸已经渡河过去的,亦是慌乱想返渡回来,此刻,黑袍骑哪里还有冲锋在战场上的模样,狼狈不堪,混乱无度,宛如一支败军。

“速速渡河!”张韩登时大喝,以催促行军。

就是他这一声吼,让张郃更加敲定了此刻黑袍骑的处境并不顺利,他们疲惫多日,行军纵深百里,总路程几次来回有数百里,哪怕是铁铸之人,也该锈蚀了,何况是血肉之躯,怎能不累?

“张韩,此战终究是我等到了最佳良机。”

张郃心中暗道。

善守之将,并非只是单单夸赞他能守城龟缩那么简单,而是张郃有静守之能,从不贸然出击,置身于战场乱局之中,仍然可以冷静的观察局势,找到最佳的战机所在。

此刻,我尾随多日,知晓你即便是猛虎,也有力竭之时,世有良将,而无常胜不败之人,百密终究亦有一疏,上一次交战之时,我就已明白,对付你黑袍骑,并非太难。

只需跳出你的计略,不去跟随引导,而冷静判断局势,预测你必经之途,就定然能有收获,而你必经之途,便是渡河!

来时的小道已经被我们全部封锁,延津城高墙厚,你骑兵不可攻破。

善守,并非是不识变通,而是以不变应变,方可识得变数,张韩,今日你必然死于我手!

张郃苦苦追寻黑袍骑,便是料定他们定然会有力竭之时,铁打的兵马,都会在数百里的奔袭之中,累于归途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等到了。

“冲杀!!”

在喊出冲杀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山呼海啸,而后又有一支兵马从城中杀了出来,为首之人身穿墨绿色长袍,外披轻甲,胡须修长扬起,双目宛如游凤细长飘扬,面如红枣,睁眼便是抬刀杀人。

张郃蓦然大惊失色,立身回头去看,见得那墨绿色长袍的高大将军长刀挥舞似慢实快,好似用力艰难,但刀锋所到,则是所向披靡,任何刀剑都难以阻挡,自己身后的兵马猝不及防,成片的倒下,不能阻拦。

恐怕他们连视线都不清楚,便被那大将攻破。

何等猛力,如此武艺,又是何人!?

“关云长!?”

到得那支兵马再进数十步,张郃看清了来人,他慌忙前后相顾,却不知该如何抉择,但又一瞥时,又惊恐的发现张韩和典韦已经翻身上马,手持长枪、短戟,率先冲上坡来,呈前后夹击之势。

张韩此刻竟然还敢进攻!

那这关云长就不是来救,应当是早有布局!

可恨!!延津已经失守了!?

“坏了!延津早就失守了,我们方才路过,乃是被城上旗帜蒙骗!?我中了张韩计也!”

“中计了!”

“杀出去!”

身后有大军,身前有张韩,张郃此刻仿佛身入重围,向何处杀去似乎都难以取胜,好在继续向下游的山林蹿走,好像还能夺出一条路来。

于是他咬牙切齿,只是迟疑了片刻,便不得不放弃这次血战拼杀的机会,带兵马反身向河岸的下游而行,从两人的包夹之中,侧路而逃!

山林中活生生被骑兵撞出了一条道路来。

“恶贼休走!”

“贼将中计,兄弟们跟我追杀进去!”

“决不能放跑了张郃!此人用兵精妙,此子决不能放回邺城!”徐晃身姿威武,手持大斧,扛于肩上,一伸手抹去了脸上遮挡视线的血迹,下令率军追杀。

关羽则是立刻纵马到张韩身前来,笑着道:“伯常别来无恙,这一去十日,危险重重,却还是能平安回来,当真是英雄当世也!”

“云长兄!”

张韩豪迈大笑,两人这一对视,更是心中涌起豪情万丈,“多亏了云长兄长拿下延津县城,否则我岂能这么快回来?!”

“哈哈哈!”关羽左手轻抚长须,傲然左右而视,朗声道:“我在营中已经多日不得你消息,但关某料定你张伯常不会无声无息的死了,定然是牵扯了延津守军,向邺城而去,如此城内必然空虚!”

“我观其城上,旌旗遍布,但昼夜巡守的兵马却只有两班,且人数也并不多,于是料定他城中并无多少兵马驻守,三日,三日便拿下了延津城!”

“云长兄果然是当世猛将!”

“伯常才是胆识过人,骑军之中,关某再没见过能比肩黑袍骑之人。”

“别吹了,接下来怎么办!?”典韦在一旁听得头都大了,怎么还互相吹捧起来了,这仗可还没打完呢,是继续追张郃,还是放弃此将,驻守延津城之内,其余将士渡河回去复命!

至少,黑袍骑现在要回到濮阳,见到了丞相,恐怕才能稍稍振奋军心,禀报功绩,是赏是罚,也要等到盖棺才可定论!

呸,盖个毛的棺!

典韦摒弃了心中胡乱的想法,盯着两人等待命令。

关羽和张韩同时看了一眼河岸边,黑袍骑将士正在慢慢的渡河回来,准备在岸边整齐列队,于是关羽又道:“张郃可追,此人乃是名将之资,若是捉来献给丞相,他定然欢喜得很。”

“不过,张郃并未到绝境,此路去后,他可以舍弃兵马,带所部数十骑轻装行军,恐怕也难以追上。”

“若是能将他逼迫在某山之中,围而不攻,应当还能劝其归附。”

张韩忽然眼睛一亮,扫视了在场那些已经放下武器不敢再战的援军,乐道:“张郃深受袁绍器重,这些年,立下的功绩不少,在袁绍军中也是中流砥柱,只是这位袁公喜均衡麾下文武之势,应该在他去年传击溃我之战绩后,有轻慢对待,却不足以令人寒心。”

“我料定,此次延津驻扎的袁军,主帅应当乃是袁绍的二子袁熙,而非是张郃。”

“张郃此来追逐我十日,交锋无数,皆未能有所斩获,应当为袁熙所嫌隙,而此战之败,更是要遭追究,不如先行围困张郃在山林之中,再叫俘兵送去假信,说张郃已经归降。”

“如此,袁熙必然回军驻守,不来救援,孤立无援之下,张郃必定心灰意冷,他的忠心也就不会那么坚定如铁了,毕竟他也不是愚忠之人。”

关羽听完,若有所思,暗暗点头,也没有多想,捻须许久之后,再次真诚的道:“伯常此计极好,唯有让他对袁绍心寒,方才会投归别处。”

“真是,深谙人心呐。”

“哪里哪里,哈哈……”张韩谦虚的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其中道理却并不是很懂,若非是云长兄长说出来,我尚且还不知呢……”

“既然如此,到时劝降之事,就得云长兄长去了。”

“为何是我?伯常不亲自去吗?”关羽目露奇异之色,好端端这一桩功绩,为何要送给我?

“多替丞相美言几句,以笼络此人之心而已,云长兄长自然随意拿捏。他恨我之切,交锋多次未能得胜,我去劝说恐有讥讽之疑,不如避开。”

“嗯,说来也是……”关羽低头沉思,觉得张韩所言也有道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黑袍骑,再次渡河而去,不去追逐张郃,将此功劳全部让给了关羽和徐晃,将接引那些降兵和奴籍以及追随而来的流民百姓之事,也交托给关羽。

关云长是君子儒将,张韩不怕他会吞了这些流民,自然还会还给他的。

而他们则是不曾过多休息,趁着夜色继续行军。

走在路上的时候,典韦一路都不说话,满脸写着不高兴,走一段路就会不自觉的嘟囔几句,然后用旁光来瞥张韩的脸色,见他还与高顺有说有笑的,顿时满心不舒服。

“君侯,你还笑得出来呢?”

“咋笑不出来,黑袍骑几个将领,聚是一团火,散是一堆火,三处战场全线开花,何等壮观,日后史册之中,我等名字定然在列,后人敬仰,难道不该开心么?!”

“啧,这倒是,”典韦点头,但还是面色不悦,问道:“方才那功绩,为何要让给了他们?”

“若是俺们去劝,他不降就算了,杀了便是,降了之后有这一桩功绩,能挡多少军棍了!”

“唔,不必!”张韩大手一挥,“我不缺这份功绩了,我倒是愿意看云长兄长,真心实意的去夸赞丞相,以美言赞之,再为其招降,从他嘴里说出来,定然都是真心之言。”

“如此,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这哪里是功绩能换的?”

“啊?!”

典韦和高顺暗暗对视,不明白个中含义。

但是骑军之中有人明白,忽然不知是谁说了句,“那君侯意思便是,看似招降的是张郃,其实招降的是关羽吧?”

张韩笑而不语。

典韦嘴巴咂了几下,回头去大骂道:“哪个狗日的听墙角?!谁让你们偷听了!?回去全都挨军棍!这话也是能乱说的?!都给俺忘了!”

“唯!”

……

濮阳,焦急数日没睡的曹操,忽然在衙署正堂的案牍后被脚步声惊醒。

一身黑袍,黑发飘飞的郭嘉快步而行,目光惊喜的拱手道:“伯常回来了,就在十里之外,即将入城。”

曹操深吸一口气,眼眸剧烈震颤,在沉默了片刻后,立刻起身。

“走,出城相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