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乾阳掠他一眼,淡淡道:“本宫何时说过不喜姐姐的女儿?”

林山意被噎了一瞬,小声嘟囔:“那您还当众下她颜面。”林小郡王似是想起什么,试探开口:“那我与她的婚约,可否就此——”

“不能。”乾阳似是料到他即将脱口的话,凝声:“本宫不允。”

她端坐于鸾轿内,绷直的后颈温润又美丽,一如母亲这个人,高贵坚韧又不可摧折。

林山意却无端从母亲侧影中看出几分萧瑟,一如独坐静室为齐夫人誊写经书时的神情,那般哀婉怀恋,就算是他身为驸马的父亲,都不可踏足半步。

年节过完没几天,宫里便送了信来。这回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太监德禄亲跑了趟,说要接了梁小姐去宫里为五公主伴读。德禄公公言辞恳切,对梁太傅更是十分殷勤。

只可惜这回还没见到梁小姐就吃了通闭门羹。

梁府,茶寮内。

德禄抿了口茶,好声好气敲打:“公主伴读,多少人挣破了脑袋都抢不到的殊荣,怎么梁太傅这回就糊涂了呢?”

梁云祁梗着脖子凝声:“老臣惶恐。”

“近来小女偶感风寒,若因此将病气儿过给贵人,伤了凤体,那才是罪过。”

德禄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梁太傅。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梁云祁:“小女才疏学浅,怕教不了公主什么。”

德禄扯了扯嘴角:“不劳您老费心。”他放下茶杯,附耳道:“皇后娘娘抬举梁小姐,梁太傅应当谢主隆恩才是,往后自有你梁家攀上梧桐枝儿的时候,怎的现今就不开窍了呢?”

他这番话说的梁云祁冷汗连连,是了,他与皇后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刻再想将自身择出局外,怕是登天还难。

梁云祁拿不准主意之时,门扉却被轻轻叩响。

棱花窗上的人影窈窕,德禄抄着手便去开门,他笑的谄媚又阴柔:“梁小姐,叫奴才好等。”

梁缳好低眉顺目地给德禄行了一礼,对方赶忙哎呦一声将她搀起来,“公公能否容我同家父单独说几句?”

德禄扫了眼身后,随即展颜:“那是自然。”

他抄手出去,梁缳好紧接着便关紧房门,她聘聘婷婷走到梁云祁面前,提裙就跪了下去。

“还望父亲成全。”

少女眉眼如画,端得一副贵女风姿。“还望父亲、成全。”

梁云祁动了动唇,闭眼便是梁府前几日遭难的那些下人。

死相凄惨。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梁太傅老泪纵横:“你却非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

梁缳好表情不变,只微微敛眸:“女儿知道。女儿自小便心慕太子殿下,如今哪怕刀山火海,女儿也认了。”

金乌西沉,德禄在廊外等了许久,才见那扇门被从里面推开。

困意消散,出来的只梁缳好一人。她款款走来,道:“公公,天色不早,咱们现今就回宫复命吧。”

德禄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嗳,梁小姐说的是。”

梁缳好回头一望,门口石狮威严伫立,却再无一人身影。

德禄的催促声近在耳畔,梁缳好紧了紧袖中的金铃,抬脚便上了马车。

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一,换做寻常皇子早已子嗣绕膝了,只是太子早年领命戍边平乱,婚事才被搁置下了。

皇后端于案前,两个宫婢将卷轴依次展开,她微微点头,宫婢立即将卷轴卷起方到一旁。如此反复,案前已经攒了许多画像。

梁缳好侧坐在案边,滚茶淌进珐琅杯,又被她递到皇后手边,“娘娘稍歇半刻,这些卷轴一会儿交由缳好整理即可。”

皇后接过杯子,温声点头。裴颂这时风风火火赶来了,身后的一众宫人在身后追赶,硫碧抱着大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颂儿竟不知母后要为皇兄大选?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梁缳好低身行礼,又给她搬来个圆杌,“五公主歇歇脚,外面天冷,怎穿的这样少?”

裴颂这才注意到她,“姐姐来了怎也不让宫人通传我一声?近日可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梁缳好一僵,刚递过去袖炉的手停在当空,裴颂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讪讪:“梁姐姐坐吧。”

梁缳好勉强一笑,应了声是。

皇后凤眸一扫,裴颂刚想拿卷轴的手就顿住了。

“谁让你过来的?”皇后慢条斯理道,“看来本宫的凤彰宫是隔墙有耳了?”

宫婢们当即就跪了一地,裴颂揽着皇后臂弯:“瞧母后说的,这满城的贵女们都收到了母后的口谕,怎么,颂儿的脑袋果真就这么不好使唤吗?”

她眨眨眼睛,娇娇俏俏的模样融化了皇后眸中的冷淡,宫婢们都起身退了下去,皇后在竹册上勾画点缀,嘱咐:“明日的赏梅宴你就乖乖待在你的重华殿,不许出来。”

裴颂敷衍应下,又嘟囔了句儿臣又不会为难那些贵女。

皇后眼尾一斜,她就不敢说话了。

“缳好。”皇后将册子递给她,慢条斯理道:“你看看。”

竹简上大半名字都被一笔勾去,只廖廖几个还錾在上面,有几个梁嬛好很熟悉,不光同她交好,落井下石也是比谁都快。

梁嬛好压下心头那抹苦涩,温声道:“娘娘看着选,臣女看着都好。”

一个温顺听话的太子妃或许不是太子想要的,但一定是皇后中意的,而她梁嬛好能被选中,无非就是足够好拿捏。

裴颂看着二人,托腮疑道:“母后是想一举为皇兄定下太子妃和侧妃?”

皇后撂下竹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储君一日无子,便是朝臣攻讦的缺口。”

她抬眸,意有所指:“嬛好觉得呢?”

梁嬛好一怔,随即道:“娘娘说的是。”

……

“赏梅宴?”廖桃哦了声,继续绣她的白鹤。

庭芳还没开口,星瑶便迅速拽住廖桃的袖子,“小心。”廖桃低头,那绣花针于手指头只差毫厘了。

“姑奶奶——!”庭芳一把抢过她的绣绷,恨其不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绣鸭子呢?”

“白鹤。”她小小声嘟囔。

“鸭子也好白鹤也罢。”庭芳俯身与她对望:“你究竟知不知道皇后娘娘举办赏梅宴的意图?”

廖桃微微一顿,点头:“让殿下相看太子妃。”

“你也知道?”庭芳叹气:“等东宫有了真正的女主人,你的日子怕是再不能这么好过。”

廖桃就不说话了,慢吞吞地揪衣角。

庭芳四顾,将她一把扯进内殿,轻声问道:“你和太子殿下有没有做过那事?”

廖桃还有些懵,脱口而出:“哪事?”

庭芳不说话,耳根却渐渐涨红了。

廖桃一下子反应过来,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庭芳有些急,攥住她手腕的直接钳进肉里,疼的廖桃斯哈喘气,“你究竟懂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廖桃眼底蓄泪,清亮的眸子倒映着她的面庞:“姐……姐姐放开,疼。”

庭芳泄了气,刚松开手便听她道:“阴阳交合,鱼水之欢。”

庭芳抬眸,廖桃正色道:“我都懂的。”

“嗯?”廖桃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庭芳急急行了个礼,径直绕过她出去了。

“阴阳交合。”

廖桃回头。

“鱼水之欢。”

廖桃僵住了。

裴怀瑾默默念出几个字,廖桃的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

“殿……殿下。”她结结巴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孤想的哪样?”裴怀瑾凉凉道:“是你想的还是孤想的?”

他眼神锋利如刃,大有种廖桃一旦说错便一刀劈了她的架势。

廖桃咽了口唾沫,十分上道地脱口而出:“我想的。”

裴怀瑾不语,只是眸色愈加深沉,直到最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廖桃顿时警铃大作,急忙辩驳:“我没想。”

裴怀瑾喉结滚动,敷衍地应了声。

“真没。”廖桃诚恳道。

“伸手。”

裴怀瑾从袖中抽出卷竹简扔给她,薄唇轻启吐出个单字:“念。”

廖桃捧着竹简展开,入目是百官贵女的花名册,她敛下眸,跪坐在裴怀瑾身侧,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

“礼部尚书孙秉义次女孙沛。年十六,擅书画。”

裴怀瑾:“喜用鞭,最好虐杀家仆。”

廖桃眼睫颤了颤,继续读:“兵部侍郎李修才之女李绾绾,年十六,擅歌舞。”

“人皮做鼓,鼓上起舞。”他撑手靠在榻边,唇角微勾:“想必舞技极好。”

廖桃咽了口唾沫:“镖骑大将军王享之女王芙蕖。年十八,遍阅兵书。”

“骠。”裴怀瑾凉凉道:“脑袋都被栗子糕糊住了?”

廖桃羞惭地垂下头,便听他悠悠开口:“这个倒是能看,只坊间传闻有磨镜之好。”

廖桃抬眼。

“生平最好十五六岁的鲜嫩小姑娘,听说府上就抓去过不少。”

“哦对了。”

他含笑:“还喜欢吃桃。”

啪嗒。廖桃的竹简掉到地上,又骨碌碌滚到裴怀瑾脚边。

“你喜欢哪个做太子妃?”裴怀瑾捏起她的尖尖下巴,温声道:“都娶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