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注入一贴猛药
陈青兕之前收过青溪县百姓的礼物,那是在姜辰回京的时候。
青溪县的百姓极为热情,陈青兕也感众人心意,心里特别舒坦。
因为姜辰晓得分寸,知道如此礼物更在心意,只要心意到即可,他以路途遥远为由,带的都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席君买倒好,自己带不了,还特地买了两辆马车,强行带上。
这算什么?
席君买却想起了自己离开前,县里百姓的热忱,他实难想象在人走政息的时代,青溪县里的百姓,竟然会长时间记得一个只在位一年余的县令,甚至不少人给他立了生祠。不只是青溪县,听说连周边的遂安、桐庐都是如此。
“县里的百姓,实在过于热情,推脱不得”
事情已经发生,礼物都到了长安,陈青兕也不再多说什么,寻个机会回些礼吧。
陈青兕跟着席君买说了一些吐谷浑与吐蕃的局势,以便于他能够更好的看住吐蕃,在大唐收拾高句丽、百济,甚至是小日子的时候,避免历史上首尾不相顾的局面。
席君买显然很珍惜这次机会,听得特别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反复询问。
陈青兕很是赞赏席君买的态度。
面对吐蕃,有能力不够,还得有态度。
吐蕃有噶尔东赞,有论钦陵这两位定不会安生,而且两人都是当世少有的大才,一个长于战略,一个善于战术,父子二人最擅把握机会,两人就如藏在暗影中的毒蛇,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咬你一口。
面对这样的敌人,态度是第一的,不能因为自身的原因给敌人可乘之机。
吐蕃大军真要大举进犯,不说能够退敌,至少要占据有利地形抵御,给唐军争取支援的机会。
席君买显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了解地形,与吐谷浑可汗有恩,关键是席君买沉寂了十六载,心性得到了打磨,比任何人都重视此番机会,绝不会出现自恃天朝上国,从而轻敌的情况。
当然也得防着席君买急于表现自己,求功冒进。
在言谈中,陈青兕也很肃然的强调:“吐蕃是我朝未来大敌,我朝与之必有一场大战。只是得等到朝廷了却东北之事,在此之前,吐蕃不宜轻动。席都尉若能得陛下认可镇边挂帅,当思立足青海之上,训练一支适应高原气候的兵卒,待日后大战起时,作覆军杀将之用。”
席君买道:“陈侍郎放心,在下一定谨记此言,不误国家大事。”
陈青兕又提醒了几句,他手上还有事情,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以后,说道:“今日我家中已约了人,席都尉若有有空,明日黄昏,来我家中做客。你我好好喝上几杯,坐下细谈”
席君买在长安没有任何故交,自没有应酬,一口应诺。
陈青兕并没有真正的约人,而是知道赵仁本、王德真会来家中寻他。
今日朝会上许敬宗指示手下弹劾李元婴,下了一步妙棋,令得袁思敬大出风头。
以许敬宗的手段,只要接下来好好运作,袁思敬将大概率取代高智周,接替礼部侍郎的职位。
陈青兕并不想将机会拱手相让,得与赵仁本、王德真商量一个应对之法。
赵仁本、王德真一前一后如约到来。
对于许敬宗这一手,三人都未预料。
毕竟滕王李元婴的跋扈奢靡早非一日两日了,从太宗年间起就一直仗着李渊临终的托付为护身符,让李世民对之毫无办法。这十几年过去了,其间弹劾他的人不计其数都无效果。
谁想到在眼下这节骨眼上,竟弹劾成功。
赵仁本道:“许相公这一手,着实出乎预料。让板上钉钉的事情,出此变故。我们得做些什么,以许相公的手段,我们若对此无动于衷,只怕前功尽弃。”
王德真突然道:“此事会不会是从宫里透露的?许相公纵然深知陛下心意,却也不至于揣摩至此。滕王远在江南,许相公真能琢磨的如此透彻?”
陈青兕颔首道:“我也有此心,一开始我也觉得许相公了得,名不虚传。后来细细一想,却也觉得有些猫腻。”
这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厌恶一个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伱今天觉得对方面目可憎,恨不得在他脸上踩上两脚,但睡上一觉就又会觉得不必如此。
何况是君王心思?
李治忍了滕王多年,其间未尝没有严惩之心。
但回头想想,终究是自己的小叔,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情谊,很容易改主意。
所以这些年,又是告诫,又是小惩,都没有伤他分毫,只是换一个地方潇洒。
这毫无征兆的态度变化,真正能够得知的唯有枕边人。
“想来是因为长孙无忌之故,武皇后与许相公有了进一步的往来,得她提醒,才能如此精准的掌控陛下心意。”
王德真沉声道:“那我们能不能从这上面做文章?”
“不妥!”陈青兕肃然道:“斗而不破,才是稳定朝局,利于天下之举。可以争,但不能过。过了界,对谁都没有好处。王兄不可胡来”
王德真见陈青兕表情,也知失言,忙道:“随口一说,勿要当真。”
他顿了顿道:“只是眼瞧着即将功成,有些不甘。”
赵仁本道:“我觉得不因纠结此事,滕王罪有应得,不可否认,许相公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陈青兕抚掌笑道:“赵兄此言,深得我心。”
陈青兕对于李元婴唯一的好感就是他建造了一座滕王阁,让王勃即兴作出一篇震古烁今的千古文章。
现在滕王阁已经竣工,李元婴就无存在的价值与必要了。
王勃未来会不会去滕王阁一切随缘
李元婴没少霍霍百姓,现在李治动了严惩之心,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不能因为得失,让百姓无端受苦。
同为清流,赵仁本显然恪守着自己的底线。
陈青兕道:“我们实无必要进入许相公带起的节奏,他出他的招,我们的出我们的招,互不干涉,就比谁技高一筹。”
王德真眼睛一亮,说道:“陈兄已有定计?”
陈青兕若有所指的说道:“令狐祭酒一直邀请某去国子监,给监内学子讲学授课。只是事务繁重,多番拒绝。现在到了这一步,那就给这如同死水一般的文坛,为天下注入一剂猛药罢”
下一个休沐是在五日后。
陈青兕做准备之余,也将席君买、王方翼请到家中饮酒。
席君买是客,王方翼是陈青兕请的陪席。
宴请席君买这样的武人,陈青兕自然邀请同为武人的王方翼才能说到一起去。
正好陈青兕也想跟王方翼加深一点关系,为未来提前准备。
&t;divtentadv>席君买、王方翼皆有大将之风,两人在陈青兕完美的气氛把控下,很快就聊到了一处。
谈兵法,说战例,到了兴处两人之间在酒宴上一起脱衣肉搏。
当然这是字面上的意思:相扑也就是摔跤。
这里的相扑可不是小日子弄的那种畸形游戏
就那些自己蹲坑都没办法的相扑手,跑几步就吃不消的大胖子,完全玷污了相扑这两个字。
相扑是兵士在战场上常用于实战的杀人技。
在混乱复杂的战场上,很多时候刀剑的效果比不上相扑。
尤其是精锐与精锐的对决。
精锐大多着甲,面对着甲勇士,刀剑难伤,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钝兵器,然后就是相扑摔跤,将人摔在地上,对方甲越重越厚,越起不来。
故而身为战斗民族的华夏人从春秋时期就盛行摔跤,尤其军中,更是如此,是军队操练的主要军事训练手段。
越是武风盛行的时代,摔跤越是流行。
若秦朝,还特地将之命名为角抵。
在若汉朝,汉书武帝记汉武帝在上林平乐馆举办角抵比赛,三百里内百姓皆来观看。
此时亦是如此,每逢元宵节和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均要举行摔跤比赛,李世民还曾亲自下场
席君买、王方翼此刻就在比试相扑,双方腱子肉撞击在一起,双臂交缠,挥汗如雨。
陈青兕看的血脉喷张,不住起哄叫好。
随着席君买一声爆喝,双臂猛力一抡。
王方翼整个人倒退了六七步,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论及力量技巧,席君买显然更胜一筹。
“我输了!”
王方翼输得坦荡磊落,他大口喘着气,身子后仰,双手撑地,恢复着体力。
席君买上前伸出手,将他拉起来道:“好汉子,这十数年里,某是第一次用上了全力。”
江南人不擅武,席君买在江南这些年,真就没有寻得对手。
王方翼借力起身说道:“我有一好友,相扑比我更强,过些日子,介绍给席校尉。”
两人拍去身上灰尘,继续入席饮酒。
经过此次比试,两人关系更是亲密,相互拼起了酒。
结果王方翼搬回了一筹,在酒量上赢了席君买。
陈青兕周奎将醉倒的席君买送入客房。
王方翼也准备告辞离去。在离去前,这位未来的将星俊杰,向着陈青兕长长作揖,说道:“陈侍郎大恩大德,某等没齿不忘,若有所托,侍郎可派人知会一声,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并没有说出赵持满的名字,但陈青兕知道这是赵持满的意思。
陈青兕笑道:“某只救该救之人,不必如此。”
话是这么说,但他清楚,赵持满这样的人物在市井中手眼通天,在关键的时候,能起到大作用。
王方翼肃然道:“陈侍郎敢为天下先,能够帮上陈侍郎也是我等的福气,还望侍郎,莫要推迟。”
“好!”陈青兕也不再客气,应诺下来。
中书省。
风度翩翩的上官仪正在办公,突闻黄门侍郎薛元超求见,不免有些愕然,记得今日似乎是自己这位好友的休沐日。
“请他进来。”
上官仪放下了手上的笔,起身相迎。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元超脸色紧绷,眼中透着深切的怒意。
“符超兄,这是怎么了?”
上官仪与薛元超数十年的交情了,知他为人。
薛元超出身河东薛氏,乃西祖第三房,隋朝内史侍郎薛道衡之孙,太常卿薛收之子,幼年丧父,家境艰难,直至九岁袭爵汾阴县男,情况方才好转。
薛家人丁稀少,光复薛家的重担就在薛元超身上。
薛元超也不负众望,善于文辞,精于治学,文采、学识、词令皆是当世一时之选。
在陈青兕崭露头角之前,上官仪一度以为当今世上论及文采,唯有薛元超能与之相比。
作为庙堂上少有的文坛翘楚,薛元超一直以儒雅随和著称,今日怎得竟隐隐有些失态。
薛元超见上官仪表情惊愕,也知自己有些失态,略微平复心情,说道:“今日陈侍郎在国子监讲学,他以立言见志为主题,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业,当以高情壮思教化之效,而非陈词滥调,固步自封的靡靡之音。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得正义凛然,矛头直接指向你、我还有许相公嘛!”
上官仪心头一颤,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薛元超道:“他还说要革除文坛浮靡之习为己任,要将诗文从狭窄的宫廷天地引到广大的市井,从狭小的台阁到山川边塞,要给文字赋予了新的生命,提高了诗文的思想意义,要一改南朝腐朽之气,还文坛清新刚健之风。他将自己当作什么了?一个二十过半的人,将自己当作文坛领袖?”
上官仪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跟薛元超说话:“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掉了。”
上官仪何等聪明,自陈青兕入京以后,他以料到有这么一天。
故而即便道德有愧,他也决定让自己的儿子用自己精心准备的佳作与之打擂,压下盛唐体之风。
只是面对那首黄鹤楼他实在没有信心胜过他。
上官仪也不敢贸然去寻对方麻烦,作为李治身旁的亲信,他是知道天子对陈青兕的器重。
彼此也一直相安无事
但他隐隐知道一点,陈青兕不动是因为根基不足,一旦有了底蕴,必然会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