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兴县。
临湖酒家。
县令戴洪凌独自一人品着小酒,百无聊赖的听着说话先生讲着赤壁周郎破曹操的故事。
他一大早出门,在这酒店里待了足足四个时辰,说话先生轮班换了四回,赤壁周郎破曹听了三遍……
“阿郎!”
一个下人装束打扮的人来到了近处,低声说道:“彭耆老依旧在宅邸候着呢,不等到消息,怕是不会走了。”
“老先生就是顽固!”
戴洪凌摇头晃脑,叹气道:“也罢,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回去,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出了酒家,戴洪凌慢悠悠的回到自家宅邸,一进大门瞬间变脸,义愤填膺,直入客厅。
彭耆老正在客厅端坐。
“累彭叔父久等了!”
戴洪凌毕恭毕敬的向彭耆老行礼,面前这位老人是他父亲的好友,也是他启蒙先生,尽管地位存在一定差异,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彭耆老吹胡子瞪眼道:“萧家人怎么说?”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人老成精,在得知陈青兕遇刺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兰陵萧家所为。
他并不认识萧家人,之所以会促成婚事是因为卖了老脸向戴洪凌推荐了陈青兕,让戴洪凌在县里安排一下小吏,从而走上仕途。
兰陵萧家的根在常州,义兴县隶属于常州,在常州这一亩三分地,萧家人的话语权比州府刺史都好使。
戴洪凌想要当好义兴县县令,就没有不交好兰陵萧家的道理。
正好萧家需要一个女婿,戴洪凌觉得陈青兕合适,就举荐了上去。
彭耆老也只能找戴洪凌问罪。
戴洪凌道:“彭叔父,发生这事,侄儿也气得怒火攻心,找了萧家好些人,他们口径一致,都说不是他们所为。反而倒打一耙,说铜官村治安不好,侄儿这个当县令的难辞其咎,让侄儿抓一抓治安,莫要让此类事再度发生,要保护好他们萧家女婿。”
“呸!”彭耆老瞪圆了眼睛,怒道:“这话你也信?”
戴洪凌道:“叔父,还真不能不信。您听侄儿分析,这陈侄武艺如何?”
彭耆老道:“学过几手,庄稼把式,对付一般人尚可。”
戴洪凌道:“这就是了,您想,兰陵萧氏是什么地位?独一份的存在……”
放眼天下世家,自然是五姓为首。不过在长江中下游这一带,却以兰陵萧氏为尊。
“真要是他们安排人要杀陈侄,还一口气安排了五人,您觉得他有机会有本事拼死一人,还活下来吗?”
彭耆老迟疑道:“此事却有可疑,但陈青兕遇刺必然跟这门婚事有关联,老朽可以确信……”
戴洪凌其实也知道,陈青兕真要死了兰陵萧氏是最大的得益者,此事八成跟他们有关联,越是这样,越不能去查,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自己仕途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问都没问,只是诽谤行事之人愚蠢,动手一点都不干净利索,留下一屁股屎。
戴洪凌长吁短叹道:“萧家实力,您也知道,他们矢口否认,侄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彭耆老满脸愧疚,原本以为拣了一桩好事,不想却险些害人性命。
正当两人无话的时候,管家的声音在外呼喊:“阿郎,高县尉有急事求见。”
戴洪凌忙作揖向彭耆老告退。
彭耆老并不打算离去,必须等个结果。
不想还没盏茶功夫,戴洪凌就独自一人回来了,他的脸色阴骘,好似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叔父,你将京中的消息告诉陈侄了?”
彭耆老摇了摇头,说道:“青兕这孩子志向不小,天赋也不差。可惜出生不好,大多时间都用在了生存活命,真正静下来读书的时间少之又少。若非有奇遇,难成气候。真要告诉他实情,以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戴洪凌脸色更不好了几分:“那这么说,铜官山上真可能出现火凤余孽?”
彭耆老脸色也是骤然大变,陈硕真造反事件早已传遍天下。
新皇继位不久,庙堂动荡,后宫不稳,灾祸连年,江南甚至出现了大规模的造反,高举的旗子就是新皇无德,推翻新帝……
对此新皇李治大发雷霆,对陈硕真造反一事,极为关注。
哪怕现在陈硕真身死,动乱平息。朝廷态度依旧不变。对于反贼残存的余孽,周边地区官府都收到明确指示,严查严惩,决不姑息。
陈硕真活动的主要地带在睦州、歙州、婺州三地,离他们所在的常州就隔着杭州,亦在严查严惩的范围之内。
彭耆老也收到过朝廷相对的指示,知道事情的严重,忙道:“这是青兕说的?”
戴洪凌点了点头,将匡正带来的消息细说。
彭耆老松了口气,心念电转,说道:“青兕这不是自己也不确定?兴许是眼了呢,他都说了,面向着太阳。”
戴洪凌绷着脸道:“他既说了此话,侄儿却不能赌。”
只是藏匿倒也罢了,万一还存着别的念头,在山中招募旧部造反,他这个县令就不要当了。
缄默片刻,戴洪凌突然一笑,说道:“这下叔父可以安心了!侄儿让高县尉亲自坐镇铜官村,分批派人入山搜寻。这想杀陈侄的是火凤余孽,萧家想必也不愿跟叛贼牵扯一起。”
彭耆老也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道:“歪打正着,却是妙了。”
戴洪凌若有所指地问道:“叔父觉得这是歪打正着?”
彭耆老道:“不然呢?”
现在危机骤然解除,老人家也是心情大好,撵着胡须说道:“难不成贤侄以为这一切都是青兕策划的?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哪来的魄力跟叛贼牵扯一起?再说了……”
他也别有深意的说:“宫廷内事,老夫也是听你说来,才能了解一二,真假尚且难辨。青兕又如何知道,如何能够揣测出萧家人可能对他不利?真以为他是张子房,诸葛孔明?”
戴洪凌一想也对,当初跟彭耆老说萧淑妃事情的时候,他就留了一手,并没有真的吐露实情,陈青兕更不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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