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张式内心一动。
和谐安详的画面原来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大片大片的云彩急剧换色,黑压压地盖住了晴朗天空,一股恶风搅动大海,浪潮连天汹涌,排山之势逼迫而来,一道道雷电钻出厚厚的云层,划落中耀眼的亮光映射在凶涛恶浪上,更添几分凶险。
突来的变化,玫站立不稳,第一次有了惊慌之色,就是在面对腾蛇时也没有这么六神无主过。
“停下!”
急急的暴喝,张式不明所以,却也不再去想。
果然再次变了个样,天空恢复明亮,愤怒的大海平静下来,如一头凶恶的史前巨兽陷入沉睡。
这一切好似晴天霹雳,来也快去也快,快到他们脚下正荡起圈圈涟漪,代表着平静美好如初。
一样地,玫的慌乱来去都快,恢复以往的冷静,明知张式不是故意,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受影响,而我作为外来者时刻会受影响。”
“你就在这好好参悟,只有七天时间,过了七天还不会凝魂你就会死。”
“那要怎么参悟?”
不等张式问完,玫就不见了,已经不在他的心之世界。
“啊,都不说怎么参悟,至少也说些前人的经验吧,”张式不满的发起牢骚。
其实玫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阴阳师的历史上从未有记载过,只知道是在自己的心之世界才能参悟出来。
在心之世界不代表没有危险,要知道在现实世界你只是在沉睡。所以玫没有久留,把自己知道的交代完就急急出来,一边布结界,一边护法。
最初的几天,张式一直冷静的盘坐着,想着自己最适合什么样的魂,但一直以来都用符箓咒术的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于是就想着该怎么打败昨天的自己,可试了好久,也没有办法让昨天的自己出现在心之世界,如此更别提是去打败了。
当你需要时间的时候,它总是消磨的很快,往往在你不经意的一瞬就流失的令你心疼。
一晃四天没了,时间过半,凝魂之事却毫无进展,或者准确说是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这种处境着实磨人,沉稳了四天的心到底是生出了动荡,即使是一丝,但只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不赶快调整,只怕凝魂的机会更加渺茫。
吟唱完净心咒,张式的心神安定下来,于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盘坐参悟,如何打败昨天的自己,做明天的自己。
光阴似箭,第七天眨眼到来,张式依然没有进展,不免沮丧。
饶是多次吟唱净心咒,也没有半点作用,这下确是真的糟糕。
非是术法不灵,实乃这几天使用次数太多,效果大大弱下,二来遇上大事太少,心理承受不免太差,心神实难静下。只不过这条路既是自己选的,就怨不得别人。
俗话说大慈悲不渡自绝人,处境再是艰难,自己也不能放弃自己,张式深吸一口气,祛除杂念,尽量让身心入境。
日落大海,余晖下的大海波光粼粼,海面点缀着闪闪金光,张式盘坐在海面,随着海浪到处漂流,看着西沉的红日,眼里不免又多了几分沮丧。
“哈哈哈……”
讽刺的笑声突兀的传来,张式猛地站起,却感觉不到有人,倍感吃惊,要知道他是这里的主宰,竟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
“你是谁?”张式四处张望,心中断定那个发出笑声的人是昨天的自己,只等其出来,就以雷霆手段当场镇压。
“我?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一个身影信步走来,在张式身后驻足。
张式瞳孔猛地一缩,转过身,只见前面站着一个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地人。
激动之余,张式内心一动,空间错位,十几丈的距离变得只剩几步,瞬息即至,手中握着一根金色神链,而他双手连同身体都牢牢的被链子缚住。
“呵,”他一笑,身上的神链一节节脱落,同时大步向张式走来。
张式心念再次一动,寒气弥漫,翻滚的浪花随即由冰霜冻结,倾刻间,寒冰封住了偌大的海面,顺带着冻住了他。
张式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却意外的看到他的眼珠在转动,立即在空中凝结出大量冰矛,密密麻麻地足有上百,一股冷冽的寒气肆虐开来,铺天盖地的冰矛暴射出去。
几秒后,冰矛射穿冰块,海面再次掀起骇浪,而他毫发未损。
他抖了抖身上残剩的碎冰,邪魅的笑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这的主宰,我何尝不是?”
在张式听来,这是嘲讽,这是挑衅,当然这也提醒到自己,自己死了他也活不了,这样自己的命就保住了。
“也就是说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是吧。”
自己尚且惜命,他既是自己,必该惜之。
即使说出他的软肋,他也毫不在意,还是云淡风轻,“聪明,所以我来跟你谈笔交易。”
“交易?如果不呢?”张式冷冷的说,因为本是一体,那就没有交易一说。
“那你就再享受人生的最后几分钟!”他一字一句地说,带着冷漠,带着决绝。
张式不禁好奇,他是不想自己死才出现,这会怎么又说这话,而且看他也不像是撒谎。
他接着说:“对,我是不想死才出现,可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空无一人、失去自由的地方,忍受这无边的落寞。试想你愿意一个人在这待上几十年?这与坐牢何异?所以你不答应,我宁死!”
他越说越激动,以至于五官逐渐扭曲,到最后青筋突起,面目狰狞,更胜怨鬼。
听完他的痛诉,张式暗暗同情起来,生出一种想帮他的冲动,“说吧,什么交易?”
“我获得自由,帮你救樱。”
张式认真思量,觉得这没什么,正如自己死了他也活不成,他自由了自己也不少什么,一口答应,“好,你救出樱,我给你自由。”
张式不知道他所谓的自由是代表什么,但日落西海,黑夜降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没法再细问了。
听到这里,替身内心深处是无比的激动、喜悦!
阴沉多年的他在兴奋着,就像是常年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营养不良的小草,终于可以感受太阳的温暖,享受阳光的拥抱。
“不,你得先给我自由,不然我出不去怎么帮你救樱?”他很是坚持,又无比渴望,只是不到最后时刻,再大的希望都是虚的、假的,唯有到手,才是真的、实的。
张式迟疑了下,想起玫说的九死一生,更何况他出现的时间选在最后的几分钟,怕是心中有小算盘,不免担心中计,“万一你骗我呢?”
他想了一下,“我可以发誓,你应该知道因果的可怕。”
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想白白的与之擦肩,为此不惜一切都要抓到。
阴阳师不会无端发誓,因为他们知道因果的可怕,誓言一旦做不到,就会应验,实力越强因果越是严重。
“行,”见他都要发誓,张式再没了怀疑的理由。
他当即发誓。
“那我该怎么学凝魂?”张式看向太阳几乎落下海平线,只剩丁点余晖照着海面,又焦急起来。
“你是这里的主宰,凡你所思,凡你所想,凡你所要,皆有。”
“就是说只要我想要自己学会凝魂,就能学会?”张式狐疑,真若如此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他露出一丝冷笑,“不。”
“不!”
张式大喊,看到最后一抹阳光即将消失,徒劳无功地瞬移去追赶,想把那抹阳光抓住。
“时间静止!”
一语成箴,他说完,还在翻滚的海浪似被冰冻住,海浪声戛然而止,风也停了,似乎空气都停止流动,那抹移动的阳光到底是留下了。
后来,张式知道为什么玫说进心之世界突破凝魂会是九死一生。
每一个阴阳师都有着作为阴阳师的无上荣耀在,大多数人看到替身都会想方设法地将其斩杀,可有着同等实力,想要斩杀谈何容易。
又或是暂时妥协,在时间静止后以为得到了解脱,妄图斩杀替身以修凝魂,反被他时间流动,同归于尽。
斩杀替身后会凝魂,要么替身将凝魂的力量教给本尊,否则只是能活命,不会凝魂。
所以,此时此刻的张式仍旧不会凝魂。
“你现在可以让我恢复自由了吧?”他急切的说。
“怎么恢复?”
“只要你说句让替身重获自由就可以了,”替身虽然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眼底却藏不住激动。
突然,张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故意试探,“等等。”
“怎么了?”替身愣了下,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
“没什么,就是已经七天了,我再不出去,玫肯定以为我死了,到时她走了可怎么办,反正你也快得到自由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张式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点究竟。
替身一顿,知道自己失态,让张式有了疑心,随之一笑,“那你快出去,没准她真走了。”
“嗯,”张式暗自观察,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不成。
玫望着沉迷不醒的张式,贝齿忍不住轻咬红唇,嘴中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还不醒吗?”
这个时候,她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至于能不能凝魂,就看张式的造化了。
张式睁开眼,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玫快速看来,脸上相继涌现出吃惊、激动、振奋之色,随即平静如初,“快点准备。”
“嗯,”张式站起来,看得出玫很想再问自己是如何学会凝魂,但时间不允许。
张式打起精神,看着浩大的娶亲队伍正进入峡谷,新郎一袭白色长衣,胸前挂着大红花,骑在白马上,后面不远就是八人抬着大红轿子,锣声、鼓声遍天齐鸣,好不热闹。
很快,他们行至结界前。
玫紧紧盯着,迫切的期望不被看破,心底有个声音在叫着:再走一步,再走一步。
事与人违,他们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