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的符号就是数字,一二三的简便写法,那两个时针分针对着几,就是几点钟。很好辨认的,不过得先学罗马数字,就是数字的简便写法,你学了才能认识呢。咱们城里的人现在都是看着这钟表做事,比如城主规定朝九晚六,也就是说早上九点钟就得上工,下午六点就可以回家休息了。你若是不认识这钟表的话,怕是在城里面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一边走一边看一边问,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受。
马车缓缓停下,众人看见来到了一处别院前,那别院并不大,里面人却很多,他们各个手里拿着木质板和筷子,一个个往前挪动,里面还传来饭菜的香气。
于是又有人问道:“这是在干啥,咋还吃上了?”
张家村村长瞥了一眼,他是认字的,随后向众人解释道:“这儿就是方才小钱姑娘说的研究院!”
“唉,还真是,我都看见之前上我们村盖房子的那个刘木匠了!”
有人认出了熟人,自然是欣喜异常,十几个人老人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而钱珍娘却率先下马,瞅了一眼里面,随后道:“唉,来得不巧,正赶上他们吃饭呢。”
几个老头就在门外望了一眼,随后都是面色微微一变,暗地里互相扯着袖子。
张家村村长被他们扯着,也往里面看了一眼。
随后呼吸一窒。
好家伙,这吃的是白花花的瓷实米饭哪!
这这…这…灾荒年间,哪家不是稀粥加麦皮野菜混合着吃,谁敢这么糟蹋粮食啊!
“他们手里拿的是啥呀?怎么碗又不像碗,却又在打饭?”
钱珍娘解释道:“哦,这个是餐盘。现在凡事给城主干活的,都是这个标准。这餐盘方便,里面四个格子,一格打米饭,剩下三个格子可以打菜,方便得很。”
好家伙,还三个菜!
这下众人有些不是滋味了。
而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钱珍娘,纷纷端着餐盘冲他们打招呼:“唉,钱秘书,怎么不进来?快来快来,都中午了刚好一起吃点!”
钱珍娘半个身子站在门口,笑着一一应了,却道:“我就不吃了,你们研究院的饭菜可没我们县衙的好吃。今儿个岚县还有课吧,今天好像是方老师的数学课,我们可是好不容易请他来讲课的,你们一定要给我好好学,要是月末考不及格的,那可是要降薪的!城主说了,这次是动真格的!”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匠人们连吃饭都不安稳,一下全都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将钱珍娘团团围住:“钱秘书啊,你能不能跟城主说说,咱们这些都是手艺人,那数学是真的难,咱城里就没几个能弄得懂的,你说非逼着我们学那干啥!”
“就是啊,不光数学,那力学也难得很哪!咱们有月考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周考呢?”
“钱秘书啊,我这从小就没读过书,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来捧着书本念书!我家的孙儿现在读书都没我认真,这是为个啥嘛?我们都是手艺人,全是靠手艺吃饭,就不能让我们老老实实的做城主说的那些东西?铅笔和钟表咱们不是都做出来了嘛!”
“对咯,铅笔我们还投入量产了呢,现在一天能做几百只,城主还说要把铅笔卖出岚县去!到时候咱们就有挣不完的钱了,干啥非得受读书这份罪?!”
钱珍娘一下怒了,她大声说道:“哼,你们一个个的,说什么不喜欢读书,不会读书,不就是偷懒吗?那铅笔、钟表、马车做出来是你们的功劳吗?还不是城主和方老师他们日夜研究,你们对着他们的图纸做出来的,哪里算得上你们的功绩?!城主每月一两银子把你们给养着,三餐提供最好的,就是希望你们以后不光能对着图纸造出东西来,还希望你们能开动脑筋自己想出东西来!你们一个个的,吃着城主的粮食,拿着城主的银子,东家的吩咐你们是一个不想听,那城主养你们干啥?”
钱珍娘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响彻在整个研究院里。
甚至就连身后十几个村长也吓得如鹌鹑般。
不是吧,小钱姑娘看着这么亲切的一个人,咋地脾气还这么大?
看她多威风,愣是把研究院里几十个汉子说得面红耳赤。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城主说的水泥你们研究出来了吗?钟表缩小到一个巴掌那么大你们做到了吗?亏得城主还对你们寄予厚望,花大价钱去请了名师教你们认字读书,还分文不取的让你们专心研究。还想让你们日后造水车、造水利大坝、造更轻便的农具,让你们名垂千古!你们不学习,怎么知道里面的结构,怎么知道那些个东西怎么运作起来,怎么知道城主说的十几层楼如何修建而不倒塌?”
研究院里的匠人们瞬间被骂得饭都不香了。
这听了半天,钱珍娘背后的村长们倒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帮人每个月一两的银子拿着,城里最好的三餐供着,老师请着,就为了让这些匠人们安心读书学习,将来造出更好的东西!
这样好的待遇,这样上天降馅饼的事情,他们是求都求不来,这帮人竟然还在这矫情抱怨?
就连张家村的村长都看不过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合着城主给你们这么多钱,还让你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们就这么报答城主的啊?”
“就是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怕是不知道外面请个老师得交多少束脩,你们还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要真这样,小钱姑娘,我看这帮人也不成气候,不如换俺们村的萧木匠来,他啥都会做,为人又老实,才不会像他们这些人一样,东家喊做事还推三阻四!”
范村长也连忙跟了一句:“就是啊,我们村也有个石匠,做活儿可细致了,不如让他也来!那孩子虽然不认识字,可他好学啊,只让他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的,他保管啥都能学会。”
工作被抢,匠人们一下有了危机感,先前那几个说话的人也被同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在岚县老百姓眼里,现在只有三种工作是香饽饽。
一种是进县衙,一种是军营,第三种则是研究院!
研究院的工作现在可是香饽饽。
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有一门手艺,谁都可以进来。
而且这活儿还不累,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研究院里上课,小部分时间是拆东西,具体拆什么呢,几乎是什么都拆,小到农具,大到水车,再大到各种建筑。
几乎能拆的,都被城主借来给他们拆了。
这样的好事,那可真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啊!
“钱秘书,老刘就是抱怨两句,他那是学傻了呢!我们都知道城主对我们好,都是铆足了劲学习呢!”
“就是啊,要我说,考试就是个好事情!咱们随时能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里,哪里没学好,也好迎头赶上嘛。”
“对对对,城主之前就跟我们说过,当匠人没意思,要当就当科学家,要会做图,会研究,会发明。得知道水车怎么动,知道怎么利用水车灌溉农田,城主为我们好,我们心里头都知道的。钱秘书,你别听老刘他们的,他自己成绩不好心里才有怨言呢,我们这些可是很喜欢城主开的那些课程的!”
“对,只有学了那些数学和力学才知道里面的结构,就像是那个钟表,里面涉及了很多力学知识。以前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道理,现在学了那些课程以后脑子都聪明了不少。”
钱珍娘面有余怒,直接放了狠话说道:“哼,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懈怠懒惰,不想读书上课!我告诉你,好日子可到头了!现在岚县大开城门,晔县和岚县底下的村子里有的是愿意吃苦能学习的好苗子,城主也说了,下个月就开始往各个村里招生,到时候宣传员往各个村子里一跑,咱们研究院可就人满为患了!我只能说,研究院这里只有这么大的地盘,这里庙小,容不下那么多大佛,干不了的,考试永远都是后面几名的,干活偷奸耍滑的,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此话一出,研究院的人全部都愣住了。
咋的,研究院还要扩充人手啊?
那这样一来,他们中有些人势必要被逐出研究院啊!
一时间,研究院里的匠人们全都紧张起来,正要让钱珍娘说个明白,却见那人已经坐上马车带着十几个村的村长离开了!
钱珍娘坐在马车上,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村长们屏气敛神,生怕惊扰了这位气势汹汹的二当家。
不过,还是有人不怕事的。
张家村村长实在按捺不住问道:“小钱姑娘,你方才说下个月要在各个村子里招人进研究院,此事是真是假?”
钱珍娘摇摇头,“当然是假的!”
这下村子们全都急眼了,“小钱姑娘,这是为啥呀!我看研究院里的那些人也不咋勤快,为啥不从我们村里直接招人哪?”
“对呀,我们村的小伙子,有的是比他们手脚勤快,还勤奋好学的。干啥要让他们这帮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就是,俺们乡下的那些个木匠石匠本事不比他们小,做的东西也不比他们差,凭啥不要我们呀?”
钱珍娘环顾一圈,连连叹气,“还不是时候啊。村长们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岚县一直关着大门,那流言是越传越凶,有的说我们城主吃人,有的说我们城主是个三头六臂的妖怪,就说这次我们好心好意的让底下的村子们来人学习堆肥的技术,结果呢,没几个人配合,都说我们是骗人的!还差点跟我们的宣传员打起来!唉,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就算城主觉得研究院里的那些人是有些不成,但也没法子,先把他们就这样一日三餐的养着呗!”
这话说得村长们脸上一阵臊。
他们入城前,不是正说那城主的坏话吗。
不过这刚转了一圈,他们就已经明白了,这位山大王还真是与众不同!
关键是,出手还豪气啊!
几个人正要劝说钱珍娘改变主意,却听见一阵铃声响动,似风铃般清脆连续响了好几声,紧接着他们就看见街上莫名其妙多了好多孩童。
孩童里男的女的都有,他们虽然年纪不一,却都背着一模一样的书包,一阵欢声笑语,互相追逐着从他们马车前而过。
“这又是……”各位村长们已经看花了眼,“这是下学了?怎么这么多的娃,这里面咋还有女娃?”
钱珍娘便笑着解释道:“诸位怕还是不知道吧,从上个月起我们城主就开始推行全民教育了,岚县县城里一共开设了十个班,其中五个班全是娃娃,甭管男的女的,只要年满七岁都得进学堂。另外五个班则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你想出门做工,那都得上我们的扫盲班。”
初初进城的村长们已经完全找不到北了,这岚县变化真是太快了,快得让人应接不暇,让人几乎都快忘记曾经那个岚县是什么样子。
“扫盲班又是啥,全民教育又是啥?”
“是我们城主新推的政策,就是只要岚县的老百姓,都得去上课,不过是免费的课,还包一顿饭。你要是学得快,还可以去当老师,三十文一天呢。眼下我们城里好多百姓都已经能认字了,以前东边小水巷子那个赵大娘你们认识吧,五十多了,这辈子都大字不认识一个,最开始被我们城主强行抓过去读书,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十几个老头全都竖着耳朵听。
还有配合搭腔的:“怎么着了?”
“哟,那赵大娘只学了十几二十多天,人家就把拼音给认完了!现在已经是扫盲班的老师了,每天就上两节课,白得三十文钱不说,走到哪儿都被人叫一声赵老师呢,可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