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错,打扫地不错。”

鹞子绕着祝绝的笼子打量一番后,突然凑到小八脸前,把他吓了一跳。

“我说,你和他真不是兄弟?我瞅着长得确实有点像。”

“鹞子哥,哪能呢?您说笑了。”小八手里握着一柄扫帚,点头哈腰地道。

“哈哈哈,我逗你呢。你小子,刚来那些日子的打没白挨,如今看来老刀拦着没把你另一条腿砍了确实明智,是个能做事的。”鹞子大笑着拍了拍小八的肩膀,转身回到大殿里去了。

小八笑哈哈地目送着那人离开,直到其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嘴角才放下来。夜色如墨,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这已经是那血腥之夜过后的第四天。开始胡飞几人还对小八这么积极揽下打扫祝绝的差事心存疑虑,时不时就要出来看看。但时间久了,他们既没发现祝绝有异动,也没发现小八有逃跑的迹象,五人便慢慢放松警惕,只是坐在殿内看得到笼子的地方,偶尔转头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此时祝绝正在笼子里咳呛不止,他刚才得到了四天来的第一顿饭——一个干巴巴的饼子,因为吃得太快,他噎着了,结果把刚吞下的碎渣又喷得一地都是。

小八嫌弃地一抽嘴角,从身边的桶里舀出一瓢水,啪地泼在祝绝脸上。

祝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张开干裂的嘴唇,用舌头舔舐流下来的水滴,他太渴了。

“祝绝,你是真的疯了?”小八气不打一处来,他望了一眼殿内,又压低声音道,“差不多得了,那两个逃兵一直没回来,他们已经用不上你了,昨天还商议把你腿砍掉和我们一起上街乞讨。无论我们以前有什么恩怨,现在先一致对外,好不好?”

然而祝绝没有反应,他正低头用手去抹地上流在笼子缝隙中的水,然后往嘴里送。

小八无奈地拍着额头,第一天的时候祝绝还会侧耳听他说话,后面也许因为他说得太多,祝绝干脆不理不睬。

“王爷,世子,霍远,崔瑾,刺史……”小八一边泼水清理祝绝身上流出的血和脓,一边机械地嘴里念念有词,他已经这样把所有能想到的名字重复几天了,可祝绝始终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韦若君。”最后一个名字结尾,依然一无所获,小八只好失望地提着桶转身离开。

然而沮丧的小八没注意到,身后笼子里,刚才被他几瓢水打落到木栏外的那块饼,竟被祝绝准确无误地抓在了手中。

如此又过五天。

这日傍晚,五人组带着众乞丐去城里乞讨尚未归,观外却传来了不属于这座废观的陌生声音。

“爹,我看这里还有小片屋顶没塌,不如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吧?”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出自一名妙龄少女。

随即,两个道士踏入院门。高个道士身材瘦削,三十来岁的样子,矮个小道士一张圆脸,年纪似乎和李樱差不多,但容貌普通,皮肤有点黑。

仔细观察的话,两个道士的眉眼有一丝相像。

“你站在门口别动,我先看看再说。世道乱,咱们人生地不熟,别有歹人才是。”高道士嘱咐过小道士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缓缓走进院中高声问,“有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归鸟的啾鸣。

高个道士想进殿内看看,刚到门口,一转头却吓地哎哟一声。

“爹!怎么了?”小道士担心父亲,慌张地跑过来。

“没事,别过来!”高个道士连忙阻止。

然而来不及了,小道士已经看见关押祝绝的笼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那木笼本是关野猪用的,自然不会做很高,这季节草又长得快,早已长过祝绝的笼子,故二人刚进院内竟一时没看见。

正如小八所说,胡飞几人觉得祝绝已经没用了,但他们也不敢轻易打开他的笼子,想来想去只有把人饿晕或饿死再说。这五天祝绝再没得到过任何食物,他此时无声无息蜷在笼子里,早已气若游丝,仿佛死人。

祝绝一动不动如同干尸,尤其右眼处原本应该有眼珠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流脓的黑洞,这诡异的模样吓得两个道士如同两座石雕,定在原地不敢稍动。

过了好半天,小道士终于忍不住问:“爹,那个,师父,这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见祝绝对自己二人毫不理睬,高个道士惊魂甫定,吞咽下一口口水道:“活人吧,还眨眼呢。不行,这里不对劲,不能住,别省这个钱了,咱们去城里住。”

“那他?他好像快死了。”小道士迟疑道。

“哎呀,别管了,遍地战乱,哪里不死人啊。无论谁把他关在这里,都不是善茬,快走快走。”

可惜晚了。

“一会儿阿兰送货过来后,你们把人给我看好了!鹞子,尤其是你,最近去找你那相好的次数也太多了。今天做正事,认真点,别让其他几个兄弟担你的活。”老大一边驱赶着几名乞丐,一边向手下吩咐。

“放心老大,一定给你和阿兰留够时间。”鹞子笑嘻嘻道。

“你小子……”老大呸地一声,不置可否。

几人一边说着荤话一边走进院子,正好把两个道士堵个正着。

“啊,无量寿佛。”高个道士看见众人的情状,尤其那五个人身强力壮还手持棍棒,七名乞丐却缺手断脚,身体虚弱,走南闯北的他焉能不知缘由,不由心里一突,连忙稽首。

“有礼,有礼。”

几名乞丐不敢搭话,五人组虽然有些意外此地出现陌生人,但对出家人还是要稍微尊重的。

胡飞眼睛来回扫视两人,最后把目光定在低头躲到高个道士背后的小道士身上。片刻后,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凑到老大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老大闻言之后眼睛一亮,原本凑出的几分虔诚表情瞬间破功,一双绿豆眼完全忽视了高个道士,淫邪的目光死死逼住那小道童。

高个道士显然看见了二人的小动作,他虽心里慌张,但表面还在强装镇定道:“贫道和小徒云游至此,不知贵宝地是各位居士住所,冒昧打扰了,这就告退。”

“嗨,道长何必着急呢。”老大伸出粗壮的手臂,拦住了拉着小道士就要往外冲的高个道士,“相逢即有缘,在下最近时运不济,正想请个仙家帮我看看,这不可就巧遇道长了吗?”

“贫道,贫道不擅卜算,学艺不精,怕是帮不了居士。”

“啊,师父救命。”

原来高个道士想推开老大的手臂往外走,却感觉手中一空,是鹞子一个侧身闪进门里,居然一把抱起后面的小道士,硬生生扯开了两人牵着的手。

“啧,小道长声音真好听,手也好软啊,莫非是位女道长?”鹞子猛地抓了一把小道士,笑嘻嘻道。

“流氓,放开我。爹,救我!”

小道士羞辱难当,再也装不下去,四肢拼命踢打想摆脱身后的桎梏,可她一个小女娃如何能挣脱开鹞子这等壮汉,徒劳无功的反抗反而逗得五人哈哈大笑。

“兰儿,兰儿。”高个道士想去相救,却被老刀背后重重一脚踢到腰上,摔了个狗吃屎。一心想救女儿的父亲也顾不得手脚擦伤,浑身疼痛,迅速爬起身来,可马上又被一棍子扫在膝窝处,再次扑倒。

几次三番,即使父亲依然在拼命挣扎着爬起来,也不过是被多打倒几次罢了。男子的额头汩汩流着鲜血,他很冷,冷到浑身发抖,冷到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了,最后他只能眯着被蒙上一层血雾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女儿被拖进殿内。

“小道长叫兰儿?”老大端起小道士的柔荑,凑到唇边用舌头舔舐几下,又嘿嘿一阵淫笑,“那不正好,本大爷的相好叫阿兰,说明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