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绝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浑身如坠万丈深渊,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这一晚上跌宕起伏,总是眼见成功在望又突起波折,任谁也难以心平气和地接受。
李盛与先前寿王派来的黑马骑士打成一团,两人势均力敌,谁也没占到便宜。
至于跟随李盛的三人就惨了,他们兵器沉重,刚才与禁卫激战后本就消耗不少体力,又被黑马骑士所带的七八人围攻。这些人单打独斗虽不及三人,可配合无间,身法灵活,时间一长,三人已经左支右绌。
四匹马刚才猝不及防之下被黑马骑士偷袭损失一匹不说,祝绝大腿上还插着一把木刻刀,此时正汩汩向外渗血。却是那黑马骑士见祝绝趁乱想跑,随手从怀中摸出当暗器扔过来的。
虽然那骑士的左手臂也因此中了李盛一刀,但明显伤势不重,李盛要拿下对方那是妄想。
屋漏偏遇连绵雨。他们来时方向,大队马匹奔跑的声音在暗夜中传来,此时此地毋庸置疑,是禁卫军追上来了。
“首领,半个时辰就快过了。”李盛带的三人中的一人横刀一个猛抡,将敌人逼退几步,喘着粗气大喝。
“弩手准备!”傅仕中的声音在静夜中传得特别远,仿佛生怕这些人听不到似的。
黑马骑士看了一眼禁卫方向,趁李盛心神微分,向后一翻避开其攻击范围,呼哨一声。他带的这些人见状立马急攻一阵,把李盛的人逼退后,居然毫不留恋地上马跟随那骑士去了。
此地只留下李盛五人。
“首领,我们只有三匹马了,怎么办?”
“留下一匹,你们二人先走,你上马等我一下。”李盛指点着三人吩咐道。
这命令极怪,但三人对李盛是全心信任,闻言竟未加质疑一一照做。
李盛自己则几步跨到祝绝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若你没骗我,那就委屈一下。”
“什么意……呃……”祝绝还未说完,只见李盛一把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扎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一刀捅过,祝绝甚至还未倒下,李盛便抽出匕首,果断转身抓住剩下一人伸出的手,两人一骑就此绝尘而去。
傅仕中赶到的时候眼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满地凌乱的脚印,一匹马倒毙在地,世子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完了,世子死了!他们不是来救人的么?!”童温仁手中马鞭掉在地上都不自知,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傅仕中盯着李盛留下的那匹马,眉头紧皱,手指亦死死抓住缰绳,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儿,头儿?要不要追?”童温仁问。
傅仕中恍然回神,下马走到祝绝身边,在他脖子上摸了摸脉搏,“不必了,救世子要紧,他还有心跳,我立马带他去鹿郡就医。”
“真,真的吗?都这样了,还有救?何况我们已经离鹿郡有两刻马程了。”童温仁吃吃道。不是他不信统领,可世子眼睛都已经失焦,燕择友来了也救不活吧?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总得一试。”傅仕中扛起祝绝的尸体,却走向李盛留下的那匹马。
“头儿,那些人留下这匹马,会不会有古怪?”童温仁见状道。
“无妨,他们的马比我们的好,你带人跟在后面,若这匹马倒毙,再换我们的马不迟。”
童温仁侧头想了想,倒也没想出反驳的理由,等他抬头时,傅仕中已绝尘而去。
“我们也走!”
李盛留下的那匹马当真良驹,尽管驮着两个人,追出不到一刻,童温仁就再未见到傅仕中的身影。
一直追到鹿郡驿站,童温仁远远看见黄驿丞带着几名驿兵,还有之前派出去阻击偷袭者的老常小队正在收拾火烧之后的残局。
“老常!”童温仁拍马近前,看了看这个小队,有些吃惊。明明他们才是正面对敌之人,比起自己的灰头土脸却显得衣着整齐,从容不迫,人也没少几个,“那些贼人呢?”
“副统领恕罪,人跑了。”
“他们多少人?”
“约莫二十。”
二十?童温仁难以置信,老常小队人数甚至不及对方,如何能做到几乎毫发无伤?
“统领,我们刚交手没多久,又有另一伙大约十人冲过来,和贼人战到一起,倒对我等未曾动手。后来那伙人听到响箭之声,便直接逃跑了,另一伙人也直接撤离。我们人手不足,没敢贸然追击。等我们转到前面来,副统领你们离开了,我就和黄驿丞在此救助伤员,现在没死的人俱已送到医馆了。”老常又道。
奇也怪哉!童温仁只觉今夜处处透着诡异,但能少损失点人,总是好的。
“对了,统领带着世子去了哪家医馆,你可知道?”童温仁又问。
老常闻言一脸惊讶,“统领他,他未曾回来啊?”
“什么?”童温仁色变,驿站位于官道不远处,若要进鹿郡,必经过驿站。
该死,他担心傅仕中遭遇不测,一路追来只注意速度,未再仔细勘察马蹄印,如今看来,傅仕中不是马快,而是遭遇意外了。
“调转马头,搜寻不寻常的蹄印!”童温仁提气大喝。
头儿,但愿你无恙,童温仁心中祈愿。
此时的傅仕中一脸冷漠地站在河边,不远处一人身披甲胄,但蒙头布巾已被取下,一张脸清俊贵气笑意盈盈,和李鸿有三分相像,正是李盛。
祝绝的尸体和三名骑士不在左近,去向不明。
“师兄,多谢。”李盛微笑道,“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师兄,若是别人未必能理解我留下一匹马的用意。”
傅仕中盯着水光粼粼,半晌方道:“你的人不是说不会伤及人命么?禁卫那么多兄弟被火烧死,你如何说?”
“师兄,天有不测风云,岂能事事如意?本来以我给你的药的效果,放倒这些人让他们无力反抗完全没问题。奈何这两日有雨,药效减弱,你那副统领又警觉,我的人不得不选择备用计划,还望师兄谅解。何况,若非师兄不愿暴露,选择了白瓶之药,也不必如此麻烦。”
傅仕中仿佛被戳中痛处,猛然转头,怒视李盛。
李盛毫不畏惧,从容以对。
片刻,傅仕中闭眼长叹一口气,他的确没有立场怪李盛。若非自己自私,也许那些人不会牺牲。
“师兄,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旗帜鲜明地站队么?李锦那庸才,断无可能在平王与寿王暗算之下存活,他已入穷巷。”
“你大哥若在太平天下,亦可做一个守成之君。”傅仕中干巴巴地道。
他心里清楚李盛之能,就说他预料到皇帝必然要让他带李鸿去要挟寿王相助,提前告知他鹿郡驿站黄驿丞乃自己的人这件事,就非李锦可比。但自李盛失踪,师父敖正炎身死后,毕竟是皇帝李锦提拔了曾亲近李盛的自己。如今反叛,他心中不无愧疚。
“可惜这天下早不太平了,以他之能,只能白白断送皇位。”李盛冷哼一声,“若非占了个太子之位,他有何德何能?”
“哦?那你呢?你又什么打算?当初在帝都你偷偷见我说要李鸿,我本以为是为了威胁寿王。”傅仕中显然想不通此节,“可你居然杀了他!这也罢了,你还要那尸体做什么?”
“师兄,我自有打算,这场皇位之战,我参与定了。但若有这个李鸿在手,也许能避免许多伤亡。”李盛看来没打算告知实情。
傅仕中满腹疑窦,但他知道李盛的性格,他既然不愿说,自己是逼问不出来的。但,有件事他不得不问!
傅仕中眼神突然转厉:“也罢,我自小谋算就不如你。但上次帝都相见,你说再见之日告诉我,现在你可以说了,师父到底怎么死的?!”
李盛眼神一窒,笑意顿消,低下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