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顺利。
三日后,上齐饭菜的侍女们转身离开,门咔哒一声重新上锁。
瞟了一眼门口,卸下一脸冷淡的表情,祝绝立马冲到桌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瓷瓶,倒出少许药水,用手指蘸着在菜盘底部涂抹。
没有。
再换一盘,终于有了,淡蓝色的细小字迹在盘底缓缓浮现。
祝绝眼睛一亮,欣喜若狂,这三天他寝食难安,每次用饭时都在尝试找出消息,却次次落空,今天总算是得着信了。
这一手来自禽兽林果果,他的确长了一副好头脑,歪门邪道是真有一套。直至韦若君告诉祝绝,他才明白当初世子让他送信给林果果后何以没有下文,原来他们自有渠道通信。
“没找到,母亲不在刺史府?”看过小字内容后,祝绝无力地坐下。
身边的佳肴香味勾人馋虫,但祝绝一眼未看,他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盘子的边缘,忧思重重。
半晌,祝绝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他唰地把那盘菜尽数倒进空碗里,翻过盘子擦干净字迹。随后收起蓝色瓷瓶,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拿细狼毫蘸着里面的液体在盘底写字,片刻后水迹消失,他仔细看了看,毫无痕迹,就重新把碗里的菜倒回去。
这两个装有奇怪液体的瓷瓶是祝绝无意中在柜中翻到,他琢磨不出用途,便没放在心上。就如一开始他不知道韦若君点的香是催情之用,第二天头脑清晰时才理明白。
杏姑能潜伏十年,还真是面面俱到到令人发指,不仅和府内上下相处融洽,林果果竟也对其信任有加,和世子的秘密通信居然就是通过她。
故那日与韦若君商议之后,讨论到出现今日的局面该如何联络,她便将此事告知祝绝。
接下来,祝绝顾不上吃饭,走到案前缓缓研磨,直到砚台里的水迹几干,他才铺纸下笔。这一封信写得分外艰难,他时不时停下,皱眉苦思,竟是花了整整一下午的工夫。
至晚,田鹏把今日祝绝的药送入后,如往常一样,没有看着他喝下就直接离开,因为没必要,毕竟谁愿意承受药瘾发作的痛苦呢。
的确,祝绝也是端着碗犹豫良久,才下足决心把药倒进恭桶,然后躺回床上闭着眼,静等发作。
“哐哐哐。”
半夜里万籁俱寂,守门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得浑身一震,瞬间清醒。
“我难受得紧,快给我请医官。”世子的声音传来,喘得好似要断气一般。
世子的安危可是大事。一名侍卫拔腿就去寻田鹏。
田鹏赶来打开锁时,祝绝倒在门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满头虚汗在地板上蹭出一道道水痕。他半眯着眼睛斜瞟一眼田鹏,尽管牙关紧咬,依然发出间断的呻吟。
一看就是要命的样子。
这可是祝绝拼命忍至药瘾发作剧烈时的效果,绝对真实。
田鹏自然看不出破绽,他疑惑地拿起桌上空空如也的药碗,也顾不得许多,招手叫来二人,让他们分别通知王爷和去刺史府找崔瑾。毕竟王爷吩咐过,祝绝只能由崔三公子看诊。
崔瑾大半夜被叫醒,倒并无不耐之色,他认真把过脉后,看着祝绝,眉头一挑。
祝绝嘴唇都快咬出血,就是为了清醒见崔瑾。他拼着残存的理智,手指一紧,在崔瑾手心捏了一下。
“如何?”寿王问道。
崔瑾心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没有出卖祝绝,轻描淡写道:“可能这药对他的作用开始衰退,不过没关系,我再重新调整方子。”
“那他能撑到我们入主帝都么?”
崔瑾这下倒仿佛被人当面责骂似的,脸色阴沉下来:“王爷不信我的医术,也该信他的体质吧。”
寿王知道这三弟的脾气,医术是他引以为傲和一生追求的东西,所以也不着恼,不再多问。
“我知道这几日王爷事忙,您注意身体,先休息吧,我应付得来。”崔瑾道。
寿王这几天日夜苦思筹谋,也的确疲惫,便依言离开。
崔瑾唤人重新熬过一碗药来,自己则施针为祝绝压制药瘾。
用过药后,看着人渐渐平静下来,崔瑾问道:“说吧,你不喝药折磨自己,想干什么。”
尽管依然浑身无力,祝绝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向崔瑾行了个大礼。
“师父,师徒一场,求师父念那在刺史府的月余徒儿对您言听计从,怜悯徒儿。”
崔瑾有点烦躁,这到底唱的哪出?他对祝绝从头到尾都是欺骗利用,哪来的师徒情分,祝绝不会不清楚。
“你不会是想让我放了你吧?”
“徒儿已想清楚,愿献此身为师父研究岐黄之术用,为苍生谋福,绝无那非分之想。”
“好了,做了几天李鸿,倒真把他在外面那套学了个十成,不必惺惺作态,你到底想要什么?”崔瑾已无耐心,他怎可能信祝绝有那等高尚觉悟。
祝绝不再多说,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沓信纸,递给崔瑾。
“母亲尚不知祝绝已从世上消失,定然怪我连年关都未陪在她身边。我本想过几日求王爷允见母亲一面,但,但如今徒儿触怒王爷,恐怕再无自由。求师父能代我送信给母亲,以稍慰母亲的思念之情。”
崔瑾接过信纸,粗略一看,竟有四张之多,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字迹似是故意隐藏,歪歪扭扭与李鸿的字不尽相同。
“你这字虽然故意扭曲,可还是有李鸿的影子。”
“师父放心,母亲并不认字,需要别人读给她听。”祝绝也觉无奈,他模仿李鸿太久,早已忘记自己的字是如何形状,只是为了打消崔瑾的顾虑,他才故意隐藏字迹。
崔瑾还是疑惑,通信不过是小事,祝绝何故大费周章?
他担心其中有什么缘故,将四张纸的内容细细查看了三遍。怎么看都是些请安问候,以及几个编造的当差趣事。
崔瑾左右看不出问题,干脆沉下脸施加威压,“小绝,大半夜叫我来,就为了送信小事?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师父,这不是小事,王爷是不可能让我如愿的。”祝绝仿佛丝毫没感觉到崔瑾威胁的意思,坦坦荡荡。
崔瑾看不出破绽,思索一阵,皱眉道:“你因为什么被软禁?我去向王爷求情。”
祝绝低下头,看起来好像在踌躇不决,半晌才道:“我,我一时糊涂,差点侮辱了韦侧妃,我看王爷好像气得厉害,猜测不会再答应我任何要求。”
崔瑾倒吸一口凉气,二姐的死因他也知道,敢在寿王府里做出这等丑事,王爷没打死祝绝也就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那祝绝倒没猜错,的确连他都没把握劝服寿王。
“你胆子是真大。”崔瑾冷笑一声把信收入怀里道,“我答应你。”
信,崔瑾当然看不出问题。因为信没问题,问题在送信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