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没办法接受。
她确实从小体弱,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修仙界的很多方法都对她没有用。
在她的记忆里,爹爹纳兰凤只要听说哪里有办法能解决她的问题,都会不辞辛劳地赶过去。
但她真的,不能接受,为了让自己的身体稍微好一点,而让那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直面时妤。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把这条命赔给时妤都不足惜。
纳兰凤了解她,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即道:“不是。”
“不是为了你。”
这倒不是他撒谎。
他是为了纳兰葵的母亲,他早已经死去的爱人。
这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对人提及的丑事。
纳兰葵的母亲,他深爱的女人,是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
他们一起长大,小妹生得尤其漂亮,又善解人意,他少年英才,两个人相爱,仿佛是天注定的孽缘。
但是跟他不一样,小妹明明天赋也很好,却迟迟没办法结丹。
最开始的时候,他埋怨天道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妹,但是后来他修为越来越高,对天道和自然法则的理解也越来越强,终于明白了。
他们两个人相爱,本来就是违逆天道的事,就如同参商星宿,注定要有一个人早夭。
可这个人是小妹。
小妹的修为没办法提高,她的寿命也普通没有经过修炼的凡人,特别是在小葵几岁的时候,她的生命仿佛已经到了尽头。
他没办法,他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才找上了早已经隐世不出的蝴蝶美人骨。
但是没有人愿意救她,没有人愿意救他的小妹。
他都已经把自己的丑事告诉他们了,他们全部人都坚持,这是天道有常,就算是跟他们双修,也没办法让小妹的寿命长一天。
哈。
没办法。
他们说没办法就没办法咯。
那行,反正他们也已经听到了自己的丑事,那就去死吧。
他当时也是执念太深,对蝴蝶美人骨一族人动了手,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时妤一个小孩儿,
他本来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的,但是小妹为他求情,最终还是让这个孽畜活了下来。
但是他的小妹却死了。
纳兰葵拧着眉,哭着看着他,“那是为了什么?”
“爹爹,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人命啊?”
纳兰凤仿佛被戳到了亏心事,骤然别过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别管了。”
纳兰葵摇着头,“怎么过得去啊?”
“爹爹,时妤还活着,我们对不起时妤啊,他一个人,他的族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你让我……你让我如何面对他?!我合该把命赔给他的……”
纳兰凤可听不得这话,瞬间把头转回来,“你别说了!!”
“小葵!你知道的,爹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别说这话来锥爹爹的心!!”
纳兰葵绝望地看着他,“那阿妤呢?”
“爹爹,我怎么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啊?!!”
纳兰凤觉得心虚,但又不能认错,一挥袖子,头一次对着她厉声呵斥,“你别说了!!”
“是,我是对不起时妤,小葵,那你难不成想逼着爹爹把命给他吗?!!”
纳兰葵身体骤然间僵住了。
对啊。
她能怎么办。
一边是关系很好的小师弟,一边,是她亲爹爹。
难不成她真的要逼着父亲去死吗?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脸色发白,“我去……”
“我去求他,原谅你,爹爹,”她喃喃道,“我去求他原谅你,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就这么活下去。”
“我们对不起他,我把命还给他——”
纳兰凤看着她的模样心疼,但还是狠下心道:“还给他?!”
“你把你的命还给他?你的命除了我在乎,有多少人在乎?!你知道他族人死了多少吗?你以为你一个人的命就能补偿他?!!”
纳兰葵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身体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爬起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坠,“爹爹……”
纳兰凤别过头,狠心道:“你就当,这件事你不知道!!!”
纳兰葵心口绞痛。
她摇了摇头,刚准备继续抽泣着说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她只来得及看到父亲纳兰凤的表情刷一下就变得苍白。
“小葵!!!”
纳兰葵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当初时妤的族人被屠的时候,表情是不是比这还要悲痛万分。
*
姜落把时妤带回了他们在天一宗的住处。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跟天一宗算是撕破脸了,但是时妤现在的状态不对,她没办法把人带得太远。
好在他们这个山头一直都没什么人,而纳兰凤那老头被她今天这么一吓,又加上有他的宝贝闺女纳兰葵拦着他,料想他在短时间之内,应该也不会再打时妤的主意。
那这边也还算是安全。
就是时妤的状态着实不怎么好。
姜落垂眸看他。
只见,少年的脸颊绯红,眼尾的红色像是染上去的云霞,深色的桃花眼里满是水雾,夹杂着色气和懵懂。
还挺好看的。
他也像是察觉到了姜落的视线,愣了愣,然后下意识想要往姜落的怀里躲。
姜落皱了皱眉,“阿妤,阿妤?”
“听得到我说话吗?”
时妤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他是真的很难受,而且……他没感觉错的话,他身上好像已经有了某些反应。
不……
不能让师父看见。
他师父……他师父是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怎么能……
他只觉得,自己对女生的每一个触碰,都是对她的侮辱。
时妤受不了了。
他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在口腔内晕染开来,好在也确实换得了一丝清明。
“师父……”
但是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又低,又沙哑,怎么听都暧昧横生。
姜落耐心地看着他,“嗯?”
时妤在她清澈的视线里无处躲藏,用力闭了闭眼睛,“我被下药了……”
姜落安抚他,“我知道。”
“不,”时妤摇头,声音里几乎都带上了难耐的哭腔,“师父,你放下我吧,你快走。”
“你走吧,我求求你了,师父……”
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喜欢……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向来敬重的师父。
但他不知道,他现在的这幅样子,看上去真的是又可怜又可爱。
姜落反而停下来,颇有耐心地看着他,“很难受吗?”
时妤摇头。
姜落轻笑了一声,“那为什么,非要往我身上蹭呢?”
这话如同一下子在时妤脑海里炸开,他愣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像只小狗一样,已经整个身体都贴在女生的身上。
这个天气穿的衣服也不厚,他身上的某些变化,女生完全能察觉得一清二楚。
他更崩溃了。
姜落眼看着少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终于不逗他了,带着他很快就到了后山的温泉里。
这温泉灵气四溢,有助于能快速疏解时妤身体里的药效。
但是又因为温泉水是热的,时妤身体里的药效变得更加劲道。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好像都快要炸开了,但是师父在……
不行,师父在。
他只能用继续攥紧了自己的手指,以求克制自己。
但是没有用。
他的指甲都已经陷进了手掌心的肉里,还是没有丝毫的用处,
他依旧很难受。
师父……师父。
女生身上柔软的春雪气息仿佛化成了一缕缕丝线,束缚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时妤是真的。
快要忍不住了。
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哪怕他的喜欢,自己都从来不敢承认。
他知道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求能跟师父在一起……
他只妄想着,能常常陪伴在师父身旁。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师父……”
时妤轻轻地喘息着,他想说,让师父快走。
他真的不想,让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师父眼前。
但是来不及了。
温泉边上蹲着的女生微微抬眸,那双亚麻色的杏眼仿佛阳光下的玻璃珠一般清澈,“嗯?”
她只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仕女图上不沾染人间气息的仙子。
可这时,时妤只妄想能在她身上染上污秽。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伸手一下子把岸上的女生给拽了下来。
“噗通”一声,温泉的水花四溅,但时妤却只觉得温香软玉入怀。
他从来不知道,师父的身体是这么玲珑有致。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却甘心看着自己沉沦。
就这样吧。
时妤绝望地告诉自己。
师父一定会恨他的,一定会。
但是他也就这样了。
师父推开他。
只要师父推开他,他就再次克制住自己。
绝不会……
再越线一步!!!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女生不仅没有推开他,反而玉做一般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
“阿妤……”
时妤透过温泉的雾气,对上了那双清澈的,慢慢被染上水汽的杏眼。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眼眶倏地更红,发狠一样地俯身吻下去。
他真的。
很喜欢她啊。
……
等着一切再结束的时候,深蓝色的天边都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温泉水依旧是温热的,翻腾起来的雾气也是滚烫的,让整个后山山谷都充满了恍如春天的温暖气息。
女生已经累得睡着了,躺在铺在浴床上的柔软棉被上,露出来的宛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处处都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
时妤的视线停留在上面一瞬,又克制地很快移开。
其实现在他身体里面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依旧还躁动非常,但是他的脑子已经差不多清醒了。
他闯祸了。
时妤很清楚地知道。
姜落是他的师父,她把他从小山村里捡回来,细心地教他修炼,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长辈。
他却强迫她做了这种事。
时妤身体的餍足还没有完全过去,但他的心已经冷下来。
就算是师父再纵容他,他也完全无法原谅自己。
做出这种事,真是畜生都不如。
其实时妤药效发作的时候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师父坐在岸边照顾他,是他伸手把师父拉下来。
后面就是一阵荒唐。
那些种种暧昧的场景,只要稍微一想,他身体里的药效就仿佛重新被唤起。
但是时妤已经完全起不了那种心思了。
他对不起姜落。
他对不起他的师父。
他甚至没有办法稍微想一想,等着师父醒了之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把他逐出师门吧,可能。
可能还会十分后悔,为什么放着修身界那么多天赋较好的弟子不管,非要选择他。
师父……
时妤露出了一个好像在笑,但眼泪却跟着流下来的表情。
他以为有师父在,他就有亲人了,没想到……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不能再克制一下呢。
时妤。
你怎么,怎么对得起她。
时妤别过头,眼泪宛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过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才给睡着的女生整理了一下被子,站起来。
他会把这条命赔给师父的。
只不过……
要等他报仇之后。
想到这儿,时妤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之前纳兰凤说自己屠他族人时的表情。
他好像觉得。
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那么多族人。
那么多条性命啊。
凭什么……
恨意渐渐漫上心头。
时妤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情绪给咽了回去,静静地给姜落留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告诉师父。
这件事是他对不起,等他报仇回来,他把命赔给师父。
本来按理来说,他应该再把霜雪也一起放在信边,还给师父的。
但是他还是没舍得,握着霜雪好一阵,最终还是把它带走了。
就当。
这是师父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这样恶心污浊的人,他用过的剑,想必师父也不会再留着的吧。
越是细想,时妤的表情就越是惨淡。
最后,他整理了一下,放下信,悄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