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身上的气息是软绵绵的,但是又带着清晰的冷意,像是……春雪。
沈却晃了晃神。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女生已经握着他的手,写下了她的名字,“姜落”。
“这是我。”
女生抽身起来。
沈却抿唇,耳根却悄然红了一大片。
他有些……
不懂姜落了。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教他认字?
可问题是,姜落为什么要教他认字?!
只要他一天没有能力,配不上皇位,他一天就必须是个傀儡皇帝,这对于姜落来说,完全就是一件好事!!
毕竟,正常人心里面都应该很清楚,如果他成长起来,真正把皇位握在了手里,到时候第一个刀尖对着的,必然就是权臣姜落。
他还没有理清楚脑袋里面的一团乱麻,这个时候,之前离开的暗卫突然闪身进来,跪在了桌案面前,“主子。”
姜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不过这种血腥的事情就不用给他家白月光听了。
她整理了一下裙角,站起来跟着暗卫往外面走。
她的身影都快消失在门口了,后面的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站起来,“你的蛋。”
女生回眸,沈却莫名觉得她的视线应该停留在了桌案上的蛋上面。
“嗷?”
姜落勾了勾唇,“听话一点。”
跟着,她才看向了沈却,“它喜欢你,你带着它吧。”
沈却:“?”
她刚才说的“听话一点”是对着这颗蛋说的?
女生说完话就转身出去了,沈却过了一小会儿,默默抬眸看向了姜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时候后者好像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成精了?
*
后面几天,姜落都忙了起来。
既然要把这个朝廷交到她家白月光手上,那就要提前把东西给清理干净。
她杀了好多人。
这个朝廷就跟个窟窿一样,随便一查,到处都有问题,包括原主自己。
这官场上,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都有,随便一件事情扯出来,就能牵连一大堆人。
姜落挨个儿该杀的杀,该发配的发配,该贬的贬。
最开始还有些人是不赞同她的做法的,但是姜落又不是什么特别讲道理的人,只要是反抗的,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都直接给弄死了。
一时间,整个朝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知道是谁打听到的消息,有人听说了姜落这一阵一直都在教导少年皇帝沈却认字。
他们以为姜落是看上了这个空长了一张还挺漂亮的脸,实际上什么都不会的少年帝王,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他们把她在前朝大开杀戒的事情告诉了沈却。
这天,姜落准备弄死的是以前的吏部尚书。
这家伙是三朝元老,朝堂上除开姜落的人,剩下来的一大半都是他的门生。
他仗着自己的资历高,辈分大,纵容家里面什么龌龊事都做过了,自己也卖官售爵收敛了不少财产。
正好,如果现在要跟草原的人对上,他们大晋国库空虚什么都没有,还不太好打。
但是要是这样的贪官多抄家几个,国库跟“空虚”两个字应该很快就沾不上边了。
听到姜落手下的暗卫汇报的,抄家进展,吏部尚书整张脸都沉入墨色。
他知道现在,家都已经被抄了,姜落按理说,手里面什么证据都已经有了,他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直接就把沈却找人给带了过来。
沈却身边一直是有姜落的暗卫给守着的,吏部尚书的人去找到沈却的时候,暗卫第一时间把消息汇报给了姜落。
但是姜落并没有阻止,反而任由吏部尚书的人把沈却带来。
吏部尚书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御书房内气氛凝滞,让他大气都不敢喘。
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终于看着门口出现了一身沉黑色龙袍的少年的身影,眼睛一亮。
虽然传闻很有可能是假的,毕竟姜落这家伙,现在直接都已经不顾伦理坐在了皇位上,她怎么可能会因为傀儡小皇帝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
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真的不想死啊!!
下一秒,他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陈情:“陛下!!陛下你救救老臣啊!!!”
“您是知道的,老臣作为三朝元老,日日夜夜都是呕心沥血,生怕对不起先帝的信任!!”
“老臣的身体也就是因为这样,慢慢被拖垮,朝堂上的诸位同僚都可以为老臣作证,每到冬日,离老臣家里十里远,都能闻到浓郁的药味。”
“就是因为这样,老臣的学生们都很仁孝,他们呕心沥血,到处收集稀有药材给老臣治病!”
“老臣最开始都是拒绝的,但是这都是学生们的一腔心意,老臣要是不收,这就浪费了学生们的苦心啊!!!”
“现在!姜丞相竟然要以此为借口,说老臣结党营私,私收贿赂,老臣怎么承担得起这种重罪?!!”
他说着说着,把头上的乌纱帽一取,当即就要往朱红色的柱子上撞去。
吏部尚书本来想的是,他只要装得再惨烈一点,然后在小太监们冲过来拉住他的时候顺势收力,他的这出戏就算是演完了。
但是他没想到,沈却根本没开口让人拉住他!!
一时之间,他呆在半路上,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
吏部尚书呆愣愣地抬起头,朝着他们陛下看过去,却见后者那双深色的桃花眼里面极其平静,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装在里面。
姜落倒是给整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周身矜贵的气质瞬间显露,起身让沈却坐在了皇位上。
姜落甚至给特别有心地问了一句,“还要撞吗,大人?”
吏部尚书瞬间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跪坐在了地上,脸色灰白。
很快,外面的小太监就把他给拖拽了出去。
御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姜落整理了一下书案,把几叠奏折递到了她家白月光面前,还特别体贴地解释:“这是他的罪状,哥哥。”
沈却愣了愣。
他脑袋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她不应该叫他哥哥的。
她年龄明明比他大上个好几岁,现在她都已经二十有四了,他还不及弱冠之年。
但是很奇怪。
听到她这么叫,他心里面竟然没有半点觉得违和的地方,甚至还觉得有些亲切熟悉。
就像是她本来就应该这么叫他,而且已经这么叫了很多年一样。
姜落看出来他走神,如玉般的手指轻轻地在桌案上敲了两下,吸引他的注意力,“看看?”
沈却默了默,终于开口:“为什么要给我看?”
女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她才直接坐在了书案上,晃悠着两条腿慢悠悠道:“哥哥。”
“你才是皇帝呢,当然要给你看咯。”
沈却实在是没忍得住,看了她一眼。
也是挺嘲讽的。
说着他才是皇帝,实际上,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过。
看姜落的这个模样,他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的,只好垂眸看向了那堆所谓的罪证。
刚才那个吏部尚书,确实算是罪有应得。
这罪证上面写的,字字都触目惊心。
不过只是看了几眼,他就把奏折放在了一边。
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姜落如果要骗他,根本不需要这点罪证,同样的,罪证都摆在了这里,大概率都是真的。
“看完了?”这几天女生跟他说话的声音里面总是带着甜丝丝的笑意。
沈却刚准备点头,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闹。
“——让开,我要见姜落!!”
“让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她?!这里是御书房,你们还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姜落!!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丞相,你凭什么随意发配吏部尚书,我老师一生行的端坐的直,你凭什么要让他晚年晚节不保?!!”
“你这么做,跟佞臣有什么区别,你遮蔽圣上耳目视听,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
“姜落!!”
“你这个奸相!!卑鄙小人!!心狠手辣!!!!”
嗨呀。
系统听着外面那人的话,都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为这个刚出生的小牛犊捏了一把汗。
但是有些意外的,它家疯批宿主并没有生气,甚至看上去心情好像……还可以?
啊……这。
难不成是因为被骂爽了?
不过这话它也只敢想想,不敢直接在疯批宿主的面前说出来。
而且光是这么想一想,它也很快悄咪咪地下线,生怕疯批宿主看出了它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恶呀。
毕竟这家伙现在不随便就说着弄死它,反而会直接禁言了。
它这两天才解开的禁言!!!
它想得没错,姜落的心情是真的还行。
她挑了挑眉,随便一挥手,房梁上的一抹黑影就飞快闪现出去,然后拎了一个人回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子面熟,叫……
系统默默给她补充:【周不凡。】
是,周不凡。
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也是出身寒门,十年寒窗高中之后,被分配到了翰林院编书。
他这人听不懂话,脑子一根筋又轴得很,没得到什么重用,但一直都把曾经无意中提点过自己一句的吏部尚书当成是老师。
这家伙,来为吏部尚书鸣不平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沈却并不了解他,姜落缓声给他解释完了以后,笑吟吟地“看着”他:“哥哥。”
“他说我是奸相。”
她故意放轻了声音,尾音微微拖长,听起来像极了声音里面都带着故意勾搭人的钩子。
倒不像是奸相,更像是一个魅惑君主的妖妃。
沈却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但耳根却悄然红了些许。
姜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倒是没有再开口逗他。
周不凡曾经远远地看到过沈却两眼。
这位才登基不久的少年帝王在登基的当日,穿着厚重的帝王朝服,双肩单薄,仿佛根本就支撑不起肩上的那点重量。
但他脸上又奇怪地没有惊慌失措或是局促等类似的表情,那双深色的桃花眼像极了一潭死水,风吹过,惊不起一点波澜。
看起来他也拿姜落并没有办法——
但是没办法也不行,那可是他的老师!!
他周不凡读了那么久的圣贤书,既然知道了道理,就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枉顾这些年学的圣贤之道!!
他一咬牙,朝着沈却跪了下去,“陛下,尚书大人为国殚精竭虑,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怎么会——”
姜落看了一眼旁边的暗卫,后者明了了她的意思,直接把一堆奏折扔到了他的面前。
周不凡愣住。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慌张翻看,看得越多,他脸色越加苍白。
他的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甚至手指都脱力地拿不住奏折了,他猛地倒退了一步,“不……这不是真的……”
这上面写的吏部尚书,跟他印象里的老师根本就是两个人。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倏地抬眸愤恨地看向了姜落,“是你!!!”
“是你污蔑老师!!!”
“圣人说得对,这世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姜落并不在意他怎么想,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行了。”
“罪证也看了,信不信是你的事。”
“把他丢出去。”后面句话是对着影卫说的。
周不凡是个死认理的人,他虽然刚才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但是被扔出去之后,以往去吏部尚书家里面看到的种种,都慢慢地浮上了他的脑海。
好像。
事实,真的是这样。
他绝望地想。
然后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走了。
御书房终于又安静下来。
姜落整理了一下袖子,坐在了她家白月光的侧面,单手撑在桌案上托着腮,脸上带笑地“看着”后者。
“哥哥,”她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我是奸相诶。”
“你觉得呢?”
她本来就长得极为漂亮,这么定定地“看着”人的时候,虽然别人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就是做个样子,但这样子也极其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