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透过绣楼的明瓦可以清楚地看到
新娘被丫鬟推拉着到了二楼的闺房,又说了她几句,然后新娘不知道回了她什么,她十分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她一走,新娘的眼眶就又湿润了,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床幔。
就这时候了。
姜落和旁边的涂殊对视了一眼,然后手在窗寰上面借了一下力,人翻身进了绣楼。
新娘虽然并不会很多术法,但终究还是穆家的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谁?”
整个房间除了她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别的声音,清风从没关的窗口吹过,薄纱窗帘微微浮动。
可能是她的错觉。
毕竟,穆家在这个绣楼外面派了那么多人守着,又有谁能在穆家的眼皮子底下进来呢。
她苦涩地笑了笑,又躺回了床上,面向墙壁。
穆家派来看着她的丫鬟说得没错,现在的她,除了认命,又能做什么呢?
她本来就是穆家圈养长大的……
“我可以帮你。”
清软的女声响起来,第一时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两秒钟后,她反应过来,倏地翻身又从床上坐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她房间里的女生。
这人看起来还是穆家下人的一副打扮,但这样的长相,如果是穆家的下人,她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你是谁?!!”
姜落轻轻松松地笑了笑,自己在桌边坐下来倒了杯茶:“这不重要。”
“重要的呢,是你并不想嫁给现在的穆家家主,我可以帮你。”
新娘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理智下来,还是警惕地看着姜落:“你凭什么帮我?”
“还有……”她咽了咽口水,提到穆家心里就涌起了滔天的恨意,“穆家专门在外面派了很多人守着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把我带出去。”
姜落微微一笑:“就凭我现在轻轻松松地就进来咯。”
“当然,我帮你呢,肯定是要有条件的,我要知道穆家的秘密。”
他们本来想的是,要说服这个姑娘把穆家的事情说出来,可能还得费点劲,但没想到,只是想了很短的时间,新娘就点头同意了。
姜落略带了点诧异地点了点头:“这样就相信我了?”
新娘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除了相信你,我别无办法。”
“你不是穆家的人,想知道穆家的秘密,肯定是穆家做了什么事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能把字完整地吐出来,“我好恨……”
“但是,”她眼睛里面的疯意越来越明显,但还勉强保持着理智,“你一个人,怎么帮我。”
“这倒不是,”姜落想了想,在窗口上敲了敲,“哥哥?”
“嗯?”涂殊下意识回,旁边的一众师兄弟们都朝着他看了过来,他顿了顿,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耳根又慢慢地红了。
姜落打了个响指:“大家下来吧。”
涂殊先翻窗下来,他做这种事颇有些不怎么熟练,对上新娘夹杂着些许震惊的目光有些不太好意思,轻咳了两声,然后朝着新娘抱拳:“在下灵山派涂殊。”
后面的尹离整理了一下衣裙,也跟着抱拳:“在下灵山派尹离。”
他们师兄弟们挨个儿做了自我介绍,新娘从一开始的惊惶镇定下来,看起来也已经彻底相信了他们。
灵山派毕竟是玄门中的顶梁柱,而且涂殊的名字……她虽然一直被关在穆家后院,但也是听说过的。
如果他在穆家出了点什么事,灵山派绝不会放过穆家。
她定了定神,眼眶悄然湿润了,拎着衣裙直接朝着这一群少年跪了下去:“奴家名唤穆葭,恳请各位少侠……救命。”
“诶你别——!!”
“诶穆家姐姐,你这我们受不起的——!!”
一群少年哪儿见过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阵仗,冲上来纷纷想把她扶起来,但穆葭都摇摇头拒绝了。
她眼眶越来越红,里面夹杂着令人心惊的恨意和痛楚:“我要他们死……求求你们,我不想嫁给他……我不要,我,我不要——”
她说着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众人面面相觑,对着她劝了好几句之后她才勉强镇静下来。
尹离给她倒了杯水:“姐姐,你先别激动,你先跟我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对呀对啊,穆家姐姐,你说你不想嫁给穆家家主,到底是为什么呢……”
穆葭抿了一口茶水,整个人的眼睛都是恍惚的,“我不要嫁给他。”
“他是我的……”
“父亲。”
这两个字一出,像是甩出了惊天巨雷,众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隔了好久,才有人呐呐问:“什么?”
这也太离谱了!!这不是乱伦嘛这?!!
穆葭哭过之后,这会儿情绪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我明天要嫁的那个人,日后的夫君,他是我的父亲。”
“或许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是对的,他不只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外祖父,他和我的母亲,生下了我。”
啊……
饶是姜落,都被雷得不轻。
看吧,她就说,人类多的是坏东西,就连这种强迫自己女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而且看样子哈,这位穆家家主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女儿都升级成外孙女了。
我去。
真会玩儿这些人。
一群小少年的承受能力比她还弱,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很久,才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卧槽。”
穆葭继续说,“你们出身灵山派,应该听说过穆家的血脉很奇特,穆家很少生儿子,但如果一旦剩下了儿子,他的血脉就会很纯粹,能力非凡,这也是穆家的立身之本。”
“但是,你们有听说过多少关于穆家女儿的传闻吗?”
众人一脸茫然地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纷纷觉得毛骨悚然。
是真的,要是穆葭不说,还真没有人注意到,穆家好像从来都没有能力特别出众的女性,特别是最近几十年,穆家的年轻女性几乎都没有在大众面前露过面。
看到他们的表情,穆葭面色惨淡地又笑了笑:“因为,他们要故意降低穆家女儿在外界的存在感。”
“穆家的血脉确实很厉害,但是血脉这种东西,它是会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慢慢变淡的。”
“然而这是穆家的立身之本,血脉变淡,就意味着穆家的没落,他们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呢。”
“所以,”她像是说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低声笑起来,“怎么才能维持这种他们赖以生存的血脉呢,当然是……娶自家的女儿。”
“跟自家的女儿生下来的血脉,当然就是最纯粹的,是不是很荒谬?但是他们却把这个言论奉为圭臬。我就是这么被生下来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作恶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她声音很低地笑了起来,“我父亲,我明日后的夫君,他是这一代的独生子,而他的儿子……还没有生出来。”
“也就是这样,他逼迫我的母亲继续生,我的母亲在生育的时候难产而死——当然,这也是穆家大多数女儿的死法,现在轮到我了。”
说到这儿,她眼里满是茫然:“各位少侠,求求你们,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最后也是落得那么一个惨淡的下场,我不想这样,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想……一生都在为那些畜生生孩子。”
她哽咽起来,下意识拽住了离她最近的姜落的衣袖,再一次跪下来:“求求你们了,求你们,帮帮我。”
这样子,是个人都看不过去。
但姜落不一样,她直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放在凳子上,然后若有所思道:“那这样的话,为什么还会举办婚礼呢。”
很明显,穆家肯定是害怕被外面人发现的,但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举办婚礼呢。
穆葭脸上的恨意更加明显,声音却很轻很低:“因为他们自己也害怕。”
“我的父亲,他也害怕哈哈哈哈,他觉得,举办了婚礼,就能掩盖我是他女儿的事实,就能掩盖,他逼迫他外孙女的事实!!!!!”
她身上的恨意越来越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周身的鬼气也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鬼气也越来越浓,最后,甚至要把穆葭整个人都吞没,但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明显了,他们之中竟然除了姜落没有别的人察觉到。
姜落视线慢吞吞地在涂殊的师兄弟们身上划过,众人都或关心,或担忧,或气愤地看着穆葭,仿佛面前的邪祟还是刚才那副可怜的模样。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她家白月光身上,后者跟她对视了一眼,垂下了眸。
嗨呀。
看吧,真就不愧是她白月光,真棒。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姜落骄傲挺胸。
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情况,还是不太方便直接扯破脸,而且……说不准它说得还都是真的。
这就挺惨了,啧啧啧啧啧。
姜落眯了眯眼睛,突然出声:“我们会帮你的。”
面前的穆葭一下子回到了刚才的模样,她眼眶已经哭红了,看起来可怜得不行,跟刚才浑身鬼气的邪祟模样天差地别。
她柔柔弱弱地又给他们行了几个礼:“多谢各位少侠,穆葭愿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涂殊深吸了一口气:“不用,玄门中人职责所在。”
接下来,就应该商量一下该怎么帮了。
姜落觉得该挺简单的,打了个响指:“画个隐身符,然后把穆葭带出去。”
她这话一说,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接话。
她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窘迫地小声说:“姜小姐,我们还没学隐身符怎么画。”
啊……
姜落给整笑了:“我会。”
不过呢,要她帮忙可没这么简单。
她眼眸弯弯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涂殊莫名就懂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他们很快敲定了注意,让姜落,尹离和其他两个先把穆葭送出去。
而涂殊,这个大家眼里的最高战力就留下来,应对突发情况。
——当然,这是对穆葭的说法,实际上他们是需要看一眼,如果穆葭真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如果帮她就是突破这个幻境的任务的话,带着她出了穆家是不是就可以了。
其实他们这么决定的时候,还是有好几个人不同意的,毕竟在他们眼里,姜落这个散修可能实力不怎么样,而穆葭如果真是幻境的主人的话,他们几个人可能应对不了。
但涂殊力排众议,把这件事给敲定下来。
他是唯一一个跟姜落交过手的,说真的,担心姜落在穆葭旁边会不会应对不了,有危险,还不如担心他那几个小废物师弟师妹们会不会在打起来的时候成为姜落的拖油瓶。
他微微回想了一下昨天遇到少女的场景,他们虽然没有真正打起来,但是从交手的那一瞬间来看,他们这里的人可能加起来战力都比不上一个姜落。
毕竟。
涂殊微微垂眸。
他当时已经使出了全力,但那个时候的女生不仅应对得轻轻松松,甚至在两者灵力触碰到的时候,他只觉得像是一剑刺中了浩阔的江海。
跟师父考验他的时候,给他的那种感觉还甚。
怪不得,姜落一个姑娘家,敢一个人来被灭门的穆家打探情况。
姜落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她老神在在地听他们讨论,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突然出声:“还有一点。”
众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什么?”
“姜姑娘请说。”
姜落微微一笑:“我把新娘带走了,那明天天亮的时候,来接新娘的人看到没人,怎么应对?”
确实是个问题。
众人都皱起了眉思考。
只有涂殊,在接触到女生看过来的视线的时候,心里倏地抖了一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跟着女生就焉坏地开了口:“得有一个人留在这儿假扮新娘。”
“而扮新娘的这个人无疑是最危险的,不如就让涂殊哥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