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7顾家老宅死一般的寂静。
明亮惨白的吊灯照映在少年的面上,犹如绝望黯淡的死灰。
戚宴心底的不安面逐渐扩大,大的足够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少年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生气,平日里的桀骜张扬尽数化为烟灰。
看出少年的不对劲,顾云邺皱了皱眉,他探了探少年的脉搏。
一切如常。
顾云邺却怪异地拧起眉心,“发生什么事了?”
戚宴面无表情:“我快要忘记姜杳了。”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
记忆犹如发黄陈旧的老相片,相片上的画面一点一点褪色,直到最后变得了无痕迹。
顾老爷子淡淡道,“因为有关杳丫头的记忆被抹掉了。”
其他人一听,突的后背发凉。
吊灯光面忽明忽暗。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背着身走进书房,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
他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埋进黄土中的人,就算想从世界规则手中救下姜杳,也有心无力。
从姜杳被顾云琛带回顾家的第一天——
他就看到了少女身上背负的使命。
一场,注定有死无归的使命。
顾老爷子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来说,是否太过于残忍。但现在,姜杳已经走上了她的不归途。
书房沉香缭绕。线香味浓郁。
香炉中隐约可见猩红一点,微明微暗。
房门打开又阖上。
顾老爷子隐在一团黑暗中,整个人都像是要沉没其中。
气氛安静的可怕。
顾云琛没有沉默太久,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爸,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关于杳杳的记忆被抹掉了?
这听上去……简直荒谬又可笑。
顾老爷子背着手,回过头,浑浊的眼珠定定,一动也不动,淡声抛出一个惊雷,“清芸就是这么死的。”
顾云琛瞳孔骤然一缩。
垂在裤缝边的手掌紧紧攥起。
“妹妹的死……不是和帝国的家族有关么?”除了顾老爷子,他是知道内情的。
顾老爷子缓缓摇头,不屑地笑笑,“帝国那些家族,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对清芸出手。”
即便他们不忌惮顾家,也该忌惮那位权力顶峰的男人。
谁敢碰那位的心上人?
顾云琛手脚一阵发冷。
正要开口,“啪”的一声,书房门被重重踢开。
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
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螺旋式的缭绕。
顾云琛回头看向门口,对上顾云邺几人难看的脸色,顿时一怔。
“什么意思?”
“妹妹的死到底怎么回事?”
“意思是杳杳也会走清芸的老路??”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向顾老爷子,语气又快又急。
这一群在外面叱诧风云,玩弄权力的男人此刻急的满头大汗。
顾家五兄弟中,顾云昼长的最为精致秀气,眉眼与顾云邺他们十分相似,只不过瞳仁是琉璃似的茶棕色。
如同少女茶棕色的猫瞳。
只不过他的眼神要更凌厉些。
顾云昼和顾清芸关系最好,也和顾清芸长相最像。自然,他和姜杳的长相要比其他几个男人更相像些。
被挡在门外的顾旸几人:“……”
“你们听到刚才爷爷说了什么?”
“好像是在说清芸姑姑的事情。”顾旸语气不是很确定,他还没来得及听清,房门就被“啪”的甩开了。
顾愈拧了拧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
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顾玹心神不宁,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不行,我要弄清楚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别拦我。”
话音还没落地。
顾旸、顾愈、顾随以及顾礼四人齐刷刷地让开一条路。
顾旸:“没人拦你。”
顾随笑嘻嘻:“我也想知道,身先士卒,三哥你快去吧。”
顾愈微笑:“我看好你。”
顾礼文质彬彬:“当然。”
顾玹顾不上拌嘴,直接踹开书房门。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闩彻底报废了。
“……”
书房又是一静。
顾老爷子淡淡横了顾玹一眼,分明没有任何情绪,顾玹还是忍不住后背一麻。
……爷爷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顾礼倒是镇定,“爷爷,我们需要知道杳杳的情况,杳杳也是我们的妹妹。不是只有你们关心杳杳,我们同样关心。”
“对,不能因为我们年纪小,就把我们蒙在鼓里。”平日里笑嘻嘻的顾随,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杳杳是我妹妹,我是杳杳的哥哥。”顾旸说。少年眼眶隐约发红。
他们同样爱着姜杳,爱着这个——
唯一的妹妹。
顾老爷子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顾云琛问:“戚宴呢?”
他走了?
闻言,顾旸几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顾云琛:“?”
还是顾礼回答道,“他晕了。”
毫无预兆的,晕了过去。
顾随补充了句,“他像是在同什么东西挣扎,看上去很痛苦,脸色也很难看,然后突然晕了过去。”
“……”
顾云琛若有所思,“那他现在?”
顾旸:“在外面躺着呢。”
他担心戚宴着凉,还十分体贴地给他盖了一件衣服。
从头盖到脚,捂的严严实实。
“……”沉默片刻,顾云昼出于人文关怀,忍不住开口,“不给他叫个救护车?”
他不太了解戚宴。不知道戚宴对他外甥女虎视眈眈的觊觎之心,因此对待少年,还存了一丝良心未泯。
“死不了。”顾旸摆摆手。
他关上门,“来,我们继续聊杳杳的事情。”
门一阖上,像是有个开关,少年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了。
他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兄弟五人齐刷刷地看向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
“杳杳身上有她要背负的使命。”
对她而言,死亡和重生,从来都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