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为祭祀,戎则是战争。
祭祀为二:一是天地信仰,二是祖先信仰,即拜天地、祭神明。
同样,祭祀对象分为三类:天神、地祇、人鬼(神)。
天神称祀,地祇称祭,宗庙称享。
天神、地祇、人鬼(神),正好对应天、地、人三道,乃为祭祀之重。
天神与地祇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倒是鬼神对应的人道封神一事,与祖先信仰契合。
而这出事就出在这一鬼神祭祀和信仰上。
自从洛昱辰以神魔印,封城隍爷之后,有陈陆续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封神运动。
不过,未免人神太多太杂,经帝王谕旨赦封的神位极其有限。
更多的还是根据民间的香火信仰,以及带有地域风情的地方鬼神,自发组织的封神。
那这封神的操作空间就大了,问题也是出在这上面。
城隍、土地、灶神、门神等鬼神的出现,让苦于无法短时间晋升的修士,看到了希望。
尤其是凌霄派那些只有元神,没有肉体的出窍境和合体境修士,打起了封神的主意。
他们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些偏门,试图借助人族信仰之力,重塑金身。
其他人一看,即使没有重塑肉身的困扰,但也开始加入到争夺香火信仰之中。
若是他们只是贪图香火信仰,好好为老百姓谋福祉,倒也罢了。
更多人却是采取极端的手段,以获取足够的香火信仰。
这样一来,民间信仰杂乱,百姓遭受无妄之灾,被迫加入到信仰这些野狐禅神之中。
这些人刻意制造灾祸,骗取百姓的香火,造成生灵涂炭,叫人苦不堪言。
“虽然我颁布旨意,废除那些未经官方认证的野神,但依旧止不住这些乱象!”
天下尚未一统,洛承泽又是半路接手的帝位,不服者甚多。
人虽不微,言却极轻。
无奈之下,他只得找上远善金刚,通过佑民寺牵线搭桥,最终寻来水云间。
“小叔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来找您了,还望您能看在有陈的份上,出手帮忙。”
洛承泽拱着手,深深地鞠了一躬。
“沐翎,远善,你们帮我看看魔君和羽波,可别让他们把我缺一门给拆了。”
洛昱辰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两人。
二人知道,明星这是有些话,要单独与这位新帝相商,故而很配合的离开了。
“小叔叔,我…”
洛承泽见洛昱辰沉默不语,以为对方不愿意,顿时就急了。
不等他说完,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东西晃了过去。
接着,左边脸颊一痛,整个人被一道重力撞击,摔倒在地。
“你为什么打我?”
看着对方还来不及收起的拳头,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洛承泽不顾一切的质问起来。
“疼吗?”
洛昱辰明知故问。
废话!
洛承泽刚要反驳,想起自己的目的,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却也说不出什么软和的话来。
“你刚才说我见外,可明明是你从见面开始,就给我树立了一种疏离与客套的感觉。”
眼神、微表情,以及一些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洛承泽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种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找上门来的怨气。
甚至连眼神中,都会时不时的闪过一丝怨恨。
是的,他没有看错,那就是怨恨,而且很明显是针对自己的。
虽然对方刻意压制,但这种眼神,对他来说,太过熟悉。
多少曾经或者潜藏起来的敌人,都曾这般透露过这样的眼神。
“咳咳…小叔叔这说得是什么话,我…”
洛承泽低下头颅,不叫对方看到自己的样子,嘴上却还要忙着解释。
“你要我搜你的魂吗?”
洛昱辰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
“趁我们的亲情还没被消磨光,也趁我还愿意听你的实话,机会稍纵即逝,过时不候。”
“你说的没错,我是恨你,要不是你封印了我的身体,我岂会落得个人人可欺的地步?”
洛承泽抬起头来,眼中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
这得对他恨成什么程度,才能露出这样的目光啊?
这一刻,洛昱辰甚至怀疑,自己和对方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猜透,洛承泽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几年的心路历程尽数道来。
正统帝虽然被赶跑了,洛承泽称帝之后,加上封神的光环,也俘获了一批百姓的爱戴。
奈何人心易变,且捉摸不定。
正统帝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留下的旧部也都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洛承泽虽然贬杀了一批,但也使得剩下的核心力量,潜伏的更深了。
再加上各方割据势力的从中斡旋,使得本就因为根基不稳的他,更加举步维艰。
在这实力为上的年代,落后一步,便要挨打。
要是我能继续修炼就好了,哪怕进度缓慢,也能改变现在的格局。
他的身体自成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筑基期的实力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停留在最初时的筑基期,全无半点寸进。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是他封印了自己的身体潜能,让自己不能继续修炼。
凭什么我不能修炼?凭什么帝王不能长生?凭什么要你们决定我的人生?
这样的念头一经升起,又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变得愈发剧烈。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对洛昱辰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埋怨与恨意代替了感激。
“你先是断了我的变强之路,而后不闻不问,让我独木难支,我为何不能恨你?”
他被残酷的现实压得透不过气,眼见唾手可得的机会从眼前溜走,怎能不气不恨?
“只有弱者才会怨天尤人,强者只会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杀出一条活路。”
洛昱辰一脸冷漠地看着洛承泽,眼神中的寒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如果你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做那千古帝王?”
“说的轻巧,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实力,加上这雄厚的后台支持…你…”
洛承泽毫不遮掩脸上的不服气,只是话刚说到一半,就见眼前之人开始裂了。
是的,就像是泥塑的娃娃,身体表面开始出现裂纹。
先是如蛛丝般细微,而后越来越密集,缝隙越来越大,直至整个崩解。
碎肉混合着血水,从缝隙中流出,却又被强行留在身上,形成一个恐怖且诡异的画面。
“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你怎么就让自己变成这样了?”
幻梦魔君及时赶到,阻止了洛昱辰身体的进一步崩解。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折腾?”
“小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洛承泽被吓了一跳,怨恨和质问,顷刻间荡然无存。
“呵呵…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洛昱辰知道,以他这柔弱且脆性的身体,根本经不住刚才那一拳。
可他是真的气啊!
哪怕知道那一记重拳,产生的反作用力,足以摧毁身体,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看到了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现在的我,与废物也没什么两样!”
“小叔叔,你别吓我啊,我…我只是气你…气你…可我真的不想你死啊!”
洛承泽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不想他死,但你总以自己的妄加猜测,去揣度他的处境,而为你的软弱找借口。”
陈沐翎躲在暗处,听了一嘴,考虑到这是他们的私事,就没急着出来。
可当她看到星河的惨状后,顿时忍不住了。
“你不是觉得星河一直是顺风顺水的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他的处境,他的遭遇。”
“沐翎,不要说,我……”
洛昱辰急于阻止,一激动,又牵扯到了散裂的身体。
“那边的事,自有他们去忙活。你要不想换个躯体,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幻梦魔君强行打断洛昱辰,并将人带回了房中。
“他好歹也是那人间帝王,可不是当初那个缠着你的小屁孩,也该学会独立了。”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
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作为一代帝王,洛承泽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时间不等人,人间正道当出,天下一统在即,由不得他这般天真与逃避。
洛昱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着那被沐翎质问,低头不语的帝王,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的帝王,莫不是从艰难境地取得天下,又于安逸中失去天下,守成更难!
当亲历夺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方知创业之艰难;
当亲身以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
虽然寸步难行,可如此这般,本就是帝王当行之路,他人插手不了,也替代不了。
其实承泽并不是蠢笨,很多道理也都懂。
他不是真的怨恨自己,只是被现实击垮,以一种逃避的心态,自欺欺人罢了。
加上人性的劣根性,出了事,不先反思自己,反倒追究他人的责任,无理也要搅三分。
为什么他不会对别人抱怨,却只会找上自己?
说白了,有些娇,只能在某些人面前撒,有些气,只能在某些人眼前发。
对于那些事不关己,只图名利的人,那是绝对发、撒不起来的,因为没人在意。
而恰好,洛昱辰就是那个给予洛承泽温暖,也是那个唯一还在意他的亲人。
唉!谁让这具身体,是承泽唯一健在的血缘亲人呢!
老实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