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程家这做贼心虚的神态尽收入眼底,郭喜安勾了勾嘴角,又马上恢复面无表情,给座上的人都倒了茶水。
老程家的人此刻都心底发寒,见郭喜安倒了热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端起喝了一口。
热茶下肚后,程德全稳了稳心神,眼角余光扫到左后方的灵牌,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他僵硬着身子,硬邦邦道:
“现在就开始吧,烦请里正帮忙书写分家文书,我以后就从老大老三处分出来,住在二房这里。”
说是分家,其实只是程老爹的净身出户,他什么都没带,银财田地乃至家里的一双筷子,通通没有,都留给了老程家,自己就带了几件随身衣物。
赵里正皱了皱眉,觉得这老程家的实在过分,这摆明了就是对二房的不公,可坐在一边的郭喜安没说话,自己虽是个见证到底也是个外人,不好插手过多。
见双方都没有异议后,赵里正只得按此写起了分家文书。
老程家人见状,想到自己的目的马上就要顺利达成,心里不免松快下来,人一放松,恐惧也减轻了许多。
程德全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茶水,理所当然道:“这家也分清楚了,老二媳妇你也把家里的财产存粮过审一遍,待会都仔细报交给我,以后有我给你管着家,你也能轻省些。”
这话一出口,老程家的那边人脸上都显出喜色来,他们费劲吧啦地闹出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以后只要程老爹拿住了二房的管家权,什么好处还不都是他们的。
郭喜安冷笑,淡淡道:“家里哪有什么财产存粮,仓库里也就几袋才从地里新收的粮食,原本也是够一家人吃到来年秋收的,这以后加上公爹,粮食可得省着些吃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呢。”
程德全脸一沉怒道:“怎么会没钱?你先前收冰粉籽做那劳什子冰粉不就大赚了一笔,后面又大张旗鼓地收鸡蛋做生意,买进卖出的怎么会没有钱?”
郭喜安面色没有起伏,语气依然平淡道:“都是小本生意,卖出去的钱还了债,剩下的都拿去继续进货,这钱只是在手里过了一遍,存款没有,欠债倒是还有不少。”
郭喜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欠条,“公爹也知道,我家先前建房子欠了六十两银子,这借钱三分利,这些日子以来也才还清这笔借款到目前产生的利息和一两银子的本金。”
六十两欠款郭喜安早已还清,只是一直对外面声称还欠着债,为了保险起见,郭喜安特意和秦虎打过商量,让他那边统一口风,造假了这一张欠条,如今看来,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不就用上了。
郭家欠债这事满村子都知道,不过老程家的人看着二房这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还有钱能把两个孩子都送去巨鹿书院,心里都笃定了郭喜安应该是把欠债还完了,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理由来遮掩装穷罢了。
可这会儿看到郭喜安掏出来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可让他们傻眼了。
看着老程家那一脸菜色的表情,郭喜安微微一笑,把欠条递给程德全:“公爹是家里长辈,要管家也无可厚非,这欠条上的钱,公爹作为一家之主便想办法给还上吧!”
这回程德全却是不接了,他涨红了脸,颇有些恼羞成怒:“这钱是你借的也是你用的,你自个儿还去,别赖上我。”
“那公爹是又不愿意管家了?”
“这和我要管家有什么关系,这债是之前欠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去还,家里的钱财以后交给我管,这是两码子事情。”
赵里正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公道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要管家,便无论是欠债还是余财自然是一体的,你把欠债割开,又要喜安他们以后上交家里的收入,她又能拿什么来还债。”
老程家的人撇了撇嘴,刘大花道:“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就是,谁叫她这样败家,自然要承担后果。”
“谁借的钱谁还,天经地义。”
……
老程家的七嘴八舌,把赵里正气了个够呛。
就在堂屋里头老程家的人越来越得寸进尺地吵嚷的时候,外边郭喜春带着几个孩子按照郭喜安的要求,把堂屋的两扇窗户悄悄放下。
又借着往里面送茶水的由头,出来时把堂屋那半扇开着的门给顺手带过来掩上了。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不过老程家的人正在为想要撇清欠债又能把控郭家的财政大权绞尽脑汁胡搅蛮缠,一时都没有察觉到。
感受到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身上也开始冒出冷意,郭喜安暗暗勾了勾嘴角,好戏即将上演。
就在程德全怒拍着桌子,气冲冲地再一次重申这当家人只能是他的时候,供奉着程老二灵牌的桌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牌位也“啪”地摔倒在桌上。
而与此同时,屋子里本就不亮的光线一下更暗了下来,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刘大花和刘翠李凤萍两个儿媳更是惊叫出声。
屋子外头,郭喜春正带着几个孩子用布把两个采光的窗户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青砖大瓦房,大白天的顶上瓦片处多多少少能透出一点光线,但是郭喜安家的这座可是才新建成的大宅子,顶上瓦片还没有损毁的地方,瓦缝更是细小,把门窗一堵上,整个屋里一下完全昏暗下来。
虽然不是全部陷入黑暗,但顶上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只能让屋里众人看到周围模糊的人影,这反而更加恐怖了。
“这…这是这么回事?”程德全语气慌张地询问。
只是他一说话,刚刚停下来的灵牌桌子又剧烈抖动了起来。
一系列诡异的变故本就让老程家的人心惊胆颤,这一下更是让刘大花和两个儿媳尖叫起来。
程家福和程家财兄弟俩也早已抖如筛糠。
这还没结束,灵桌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冰冷的男声:“爹,娘,大哥,三弟……”
是老二的声音,老二来找他们算账了!
这个认知让本就濒临崩溃的老程家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伴随着还有桌椅板凳打翻的声音。
郭喜安在昏暗中看着老程家那群人被吓得无头苍蝇的一样乱跑乱撞,幸灾乐祸地咧嘴暗笑。
外头郭喜春听到里面的混乱,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忍笑忍得辛苦。
正兵荒马乱一片乱糟糟的时候,灵桌上的两只蜡烛又突然亮了起来,接着又是那道冰冷暗沉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欺负算计我的妻儿,让我在地下也不得安宁,我恨,我恨啊……”
最后的那几个“我恨啊”还带着颤音,无端地更添一股凄厉诡异。
接着灵桌又是一跳,程老二的牌位从桌子上滚了下来,然后就贴着地面磕磕碰碰地往老程家人那边移动过去。
老程家的人快被吓疯了,尖叫声几乎能掀翻屋顶,有人摔倒在地上,手脚齐用四肢并爬屁滚尿流地往门口爬去。
大门打开的瞬间屋里也一下亮堂起来,郭喜春带着几个孩子假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争抢着第一个逃到门口的是程家的两个儿子儿媳,刘大花早就昏死在桌子底下。
程德全倒是还坐在原位,郭喜安原本还遗憾这老不死的还有点胆气,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定睛一看,他板凳底下一湾水渍,这是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郭喜安眼里脸上都是嫌恶,这板凳是不能要了。
赵里正也被吓得不轻,慌乱中跌坐在地上,郭喜安上前扶起他,“里正叔你别怕,家博就是回来了,找的也是那些狠心毒肠的人。”
这才稍微抚慰了些他受到的惊吓。
眼见着刘大花还昏迷在地上,程德全双目圆睁面色铁青的坐在那里也好半天一动不动,而程家大房三房的那几个已经鬼叫着逃了出去,再喊他们回来显然是不可能了。
赵里正无法,怕出了什么意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叫程德全,一连叫了几声,程德全还是那副样子一动不动。
赵里正上去拍了拍他,程德全像是才被惊醒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这凄厉的尖叫把赵里正吓得连退好几步,郭喜安也被吓了一跳。
程德全叫完,却是眼皮子一翻,一头栽倒了下去。
赵里正心里一跳,忙又上前试了试程德全的鼻端,感觉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堂屋里乱糟糟的一片,最后还是赵里正出面,去门口叫了几个村里人过来帮忙。
先前郭家里面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还守在外面看热闹的村人都听见了,正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
便见老程家的几个人惨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嘴里喊着有鬼跌跌撞撞的跑远。
村人们面面相觑,这老程家的人这幅样子可是被吓惨了,再一想到先前郭喜安说的程家老二托梦的话,还有刚刚老程家人逃跑时叫的那几句“有鬼”,不由得都咽了咽口水,背上冒起丝丝缕缕的寒气来。
赵里正出来叫人的时候,有不少人就缩了缩脖子不应声,但也有几个胆大的,跟着里正进了郭家。
帮忙的人进了堂屋,一看到现场情形都不由的心里一个咯噔,又瞧着一个灵牌掉在地上,烧纸钱的铜盆也被打翻,心里一跳,连忙移开视线,听赵里正的指挥闷头去抬程家二老。
村里人帮忙把程家二老抬到老程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却都没人应。
程老二和程老三两口子从郭家逃出来后,一路连滚带爬地逃回自家,进了家门把门严严实实地插上,几个人抖抖索索地进了堂屋,腿脚一软,就那么七零八散地瘫倒在地上。
自家院门响起的时候,他们又反射性地被惊吓到,直到院外敲了好久的门,确定是村里人后,他们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