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易尔猛地直起身,本能地用失焦的双目环顾四周,去寻找梦与现实的边界。

“易尔?”

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易尔急忙往一边躲闪,被吓得瑟缩。

“是我!祁白!”

祁白急忙松开手,转而用声音安抚,“做梦了是不是?没事了,都没事了......”

易尔剧烈地喘息,当肺部再次充盈氧气,她终于找回了理智。

“祁、祁白......”

祁白松了口气,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易尔将脸埋于掌心,又缓了一阵,这才接过来慢慢啜饮。

这个梦太慑人,想起那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易尔还是心有余悸。

当她看到窗外的景色时,愣了一秒,“怎么在医院?”

祁白瞅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语调坚定,“下午就开始高烧,晚上只会更严重。去医院看看。”

这次易尔拒绝不得。

祁白展现出难得的强势,挂号看病挂水一条龙后才把易尔送回家。

裴楚骁从祁白那得知情况,两拨人恰好在溪水洋房门口相遇。

裴楚骁大步走了过来,拉开副驾的门,“怎么回事?怎么还发烧了?”

易尔晃悠悠地下车,裴楚骁急忙把人护住。

祁白将易尔的行李递过来,“重感冒,还得打几天吊针。这是开的药,别忘了吃。”

裴楚骁接过,“谢了,老祁。”

易尔倚在裴楚骁怀里双目半阖,连站着都感觉疲惫。

祁白收回目光,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有事联系,随时都行。”

裴楚骁嗯了一声,“路上慢点。”

目送祁白离开,裴楚骁揽着易尔往车上走,“怎么去了趟利南县变得身娇体弱,回去哥得给你炖点高汤,大补!”

这些天裴楚骁担心得不得了,终于松懈下来后便开始毒舌。

然而才走出去两步,裴楚骁忽然一僵。他偏头去看,发现易尔早已泪流满面,咬着下唇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裴楚骁瞬间慌了神,“怎、怎么了?怎么哭了?”

易尔不言,裴楚骁手足无措。

他急忙把包和药扔上车,回过头来笨手笨脚地哄,“三哥说得不对你骂我——打我都行,你、你别哭啊!”

易尔擦了擦眼泪,依旧不说话。

裴楚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易尔这样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嗓音一沉,“花二是不是欺负你了?”

此话一出,易尔的防线彻底崩塌。

她上前一步,将脸埋在裴楚骁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裴楚骁还有什么不懂。

他没再追问,只是一下下地拍着易尔的后背,任由她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易尔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花逐阳兀自对她好帮她救她,紧接着就是冷漠甚至是.....侮辱。

那一句小三的嘲讽,是她但凡想起来都难以呼吸的痛苦。

但刨掉所有的委屈和难过,花逐阳胳膊上的伤和明显的情绪问题,又时时萦绕心头无法忽视。

喷涌而出的眼泪中夹杂着易尔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就这样随着冷空气凝固。

-

李织晏来到咖啡厅,老远就看到略显憔悴但一脸淡漠的女人。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邀约——只是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一周。

易尔看到来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织晏这才注意到对面的椅子已经被挪开,为他的轮椅腾出空间,“谢谢。”

“喝点什么?”

“美式。”

易尔扫码下了单,将手机放回桌子上,“现在,是否能回答我的问题?”

李织晏抿了下唇,“有的可以,有的不行。”

易尔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求我把电话给花逐阳的时候,想必已经设想过这一天了。”

李织晏承认,“是。”

“他有心理问题,在心理问题发作时有攻击性。”易尔的语气稀松平常,“我们交集甚浅,你视花逐阳的安全在我之上,我完全能理解。”

这话说得太直接,李织晏面色几经变化。

两人对视,易尔的眼神冷得让李织晏心惊。

半晌,他吐了口气,“是,我承认.....”

两杯咖啡上了桌,一杯热气腾腾,另一杯里的冰块上下沉浮。

易尔端起冰美式抿了一口,冷笑,眼里的嘲讽一眼可见,“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那天我被强暴,他会被判刑吗?和精神病放在一起,我能受到法律保护吗?”

李织晏陡然抬眸,面露厉色,“逐阳不会!”

话音刚落,易尔直接将咖啡杯砸在了桌上。

一时冰块、咖啡和玻璃碎片四溅,在李织晏浅色的外套上留下了片片污痕。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拿什么保证他不会?!”易尔低吼,“如果是你妹妹处在我这个位置,你会让她把手机递给花逐阳吗?!”

李织晏动了动嘴,面露难堪。

他自然是不会......就像每次花逐阳情绪不稳时他都会支开李织瑶,他自然不会让妹妹冒险。

“做人,可不能太自私。”易尔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避扔给李织宴。

李织晏拧眉打开,里面竟是他的个人信息和人生经历,连遭遇车祸的时间、在哪家医院接受了何等治疗都罗列清晰。

易尔放缓语气,又恢复了无波无澜的样子,似乎方才发飙的另有其人,“心理医生对客户的情况需要保密,如果我问他心理问题的根源、病情你也不会回答。”

“是的。”李织晏看完后将文件袋推回,“涉及隐私,我不能跟任何人吐露。”

“既然不打算回答,何必跑一趟来见我。”

“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道歉。”李织晏活动轮椅错开桌子,弯腰鞠躬,“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欠考虑。”

易尔嗤笑,摇了摇头。

李织晏直起身,“第二个目的,是想替逐阳说几句话。”

他叹了口气,“在你的视角,必定完全无法理解花逐阳种种行为。他在你遇到任何危险困难的时候会毫不保留地帮你,但却又莫名其妙推开你甚至伤害你......很矛盾,对吧?”

易尔没否认,那双冰冷的眸子中出现了一抹暗色。

“爱一个人希望得到回馈,这是正常人的思维。”

李织晏说得很慢,说得也很艰难。

“但倘若一个人觉得自己不配被爱、甚至不配活着,反而会希望所爱之人恨他、唾弃他、离开他......”

“这是一种带着痛意的快感,和身体上自伤的痛感类似,能够缓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