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逐阳拧眉,没说话。
车厢里的沉默足够让打工人心惊。
好一会,他才嗯了一声表示默许。
陈枫看了一眼花逐阳,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十秒,又看了看花逐阳,又没说出一个字。
看他跟个干瘪的牙膏一样挤不出来一点,花逐阳伸手敲了敲中控以示催促。
陈枫哭丧着脸,“要不算了老板,我害怕.....”
花逐阳忍不住想爆粗口,他害怕个P!谁家害怕上司的下属敢这么撒娇。
他嗓音低沉,下了最后通牒:“说人话,别磨叽。”
陈枫知道老板的脾气,这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说的节奏。
他咬咬牙,倒豆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觉得易小姐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老板您不能那么欺负她!您既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怎么还能死缠烂打想让她原谅?您应该放她去追寻更美好的未来!”
花逐阳的额角狠狠抽了几下。
半晌,他轻声问:“既然觉得我应该放手,你为什么拜托她多留一会?”
陈枫心说那他作为贴心助理,可不得按照老板的意思行事嘛.....
但他不敢说。
“老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在来医院的路上,我听到您跟易小姐说对不起,还说知道这样不对.....”
花逐阳猛地回头。他的记忆里仅有昏迷之前和在医院醒来后,刚到医院那会隐约有印象,但车上的种种完全不知情。
说都说了,也不差多说一句。
陈枫小声说:“易小姐都哭了.....您都知道这样不对,就应该停手!”
在听到易尔哭了的时候,花逐阳右手猛地攥拳,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低垂着头,左手拇指藏在掌心摩挲着戒指上的棱角,苦涩和钝痛掺杂,随着血液一同流淌在身体里。
就这样静静坐了许久,花逐阳这才低声道:“走吧。”
-
周四下午,易尔请了半天假和易左碰了个面。
“怎么样?”
易左将邀请函递了过来,“邀请函解决了。”
易尔接过,打开一看不禁挑眉,“何奕尔?”
“嗯哼,满意吗?”
要不直接换个名字,要不就是本名。这搞得半像不像的.....
易尔撇了撇嘴,“.....凑活。”
易左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你现在就是微服私访深入基层的大小姐,为了不让员工们区别对待,特意没用本名,懂?”
“行。”易尔将邀请函放进提包。
易左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夹,“项目招标情况,看看。”
易尔打开,一目十行,“环保工程项目.....逐创要转型?”
“嗯。花——你前男友回来之后逐创工业开始大刀阔斧向清洁能源转型。”
易尔抬眸扫了易左一眼,后者急忙闭紧嘴巴。
大致浏览后,易尔心里有了数。
易左不知道她的具体目标,但还是贴心地提醒:“这次晚宴主要是民营企业和重点领域项目交流,去混个脸熟就好。”
“明白。”易尔抬眸,“按照易氏的规模.....我就抱着良好的学习态度和谦虚谨慎的行事作风。”
“Bgo!”
易氏这种小公司,别说正当鼎盛的企业,就连和即将虎落平阳的逐创比,那都是大鱼和小虾米的区别。
易左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揶揄道:“紧张不紧张?”
——毕竟易尔脱离这个圈子很久了。
易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拿起文件夹利落地离开。
易左:......
傍晚,易尔站在王朝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抬步而入。
读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和父母出入这种场合。彼时,她被寄予厚望却烦极了商业寒暄的虚伪。时隔多年回到这里,她反而生出了对父母的感激。
段综还没有出现。
大厅内三三两两的男女聚集交谈,易尔不太认识,也不打算去迎合,拿了杯酒走到吧台漫不经心地喝着。
花逐阳刚进门,就被霍连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
他挑眉,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扯了回来。
霍连啧了一声,给他手里塞了杯酒,“今天你来得好,这有一个你特想见的人。”
花逐阳接过,“刘总来南城了吗?”
霍连无语,“别想工作了,想想生活——生、活。”
花逐阳猝然抬眸,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霍连见他顿悟,冲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花逐阳拿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
和一众旗袍礼服相比,易尔穿得简单。
一件黑色衬衣,一件白色蕾丝包臀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既有职业人士的干练,又有独属女性的柔美。
霍连将花逐阳的紧张尽收眼底,“我本来想去打招呼,又怕因为你小尔不搭理我。我说你自作孽,别连累我和小尔的友情.....”
看似不咸不淡的话语时则每个字都在捅心窝。
花逐阳言简意赅,“滚。”
霍连笑了一会后正色,“小尔不是不管家里的事情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花逐阳垂着眼,手指轻敲杯沿,“段综今天要来。”
“嗯?“霍连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期间有何联系。
陡然,花逐阳面色一变。
“老霍,我这边人手不够。你最近派人护着易尔。”
霍连平时嘴上不饶人,但到了关键时刻也不问原因,立刻吩咐了下去。
“好了。”霍连将手机塞回口袋,“易尔找祁白问的是段综?为了什么事?”
花逐阳吐了口浊气,“嗯,还是段综的老毛病。”
霍连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又祸害谁了?何梦圆?”
易尔的朋友屈指可数,猜不到才奇怪。
毕竟是女孩的私事,花逐阳不想多说,“别多嘴。”
“知道。”霍连吸气,“小尔想接近段综,你就不怕——”
段综潜规则女下属、借工作便利满足色心之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可以说臭名昭著。
奈何他手腕了得,哪怕没有摆平了当事人,也让人抓不到证据。
花逐阳后槽牙咬紧,“所以才让你找人护着,以防万一。”
霍连了然,不赞成道:“你明明手里捏着一堆东西,怎么不跟小尔通个气.....万一她掀了你和段综的棋盘,你就不怕出事?”
花逐阳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我确实不赞成。但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况且,易尔真的不知道他和段综之间的暗流涌动吗?
既然没主动来找他,那就是不想借他之手的意思。
霍连觉得牙酸,“嘴上说着不干涉,刚才让我护着她的人是谁?”
花逐阳坦然道:“解决后顾之忧。除了安全问题,其他在我这都不算问题。
晚宴开始,众人聚集。
主持人做了开场之后,将舞台交还给优秀企业家。
“今天的特约嘉宾,逐创集团CEO段综先生。掌声有请!”
段综着一身高定西装,抬步迈上舞台。
他接过话筒站定,抬手扶了扶金丝眼眶,然后欠身勾唇一笑。
“首先,我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应邀参加海城第九届民营企业峰会,我根据此次峰会的主题,主要就以下四个方面展开。”
“第一方面,民营企业如何写好现代化新篇章?第二方面,企业转型过程中面临哪些问题?我将就这两个方面简单地讲一讲个人的观点,供各位专家、企业家参考,不对的地方请给予批评指正。”
“民营企业一直是经济发展的.....”
易尔站在人群最角落,毫不避讳地盯着段综的一举一动。
俊秀的五官,颇有品味的行头,宣讲时的运筹帷幄,措辞恰当语调温润。
这样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下,内里竟然如此令人作呕。
“.....给我们企业家的机遇和挑战都是很多的,只要敢于创新,就一定会获得到新的机遇。”
“今天我就讲这么多,大家是否有问题和异议,请畅所欲言。”
说罢,段综停顿了几秒。
在这种场合,所谓的畅所欲言都是客套话。
他重新拿起话筒便准备结束,“既然——”
这时,出现了一个响亮的女声。
易尔缓步走到台前站定,面颊上挂着清淡的笑容,嗓音不疾不徐。
“段总,我有一个问题,还请您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