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意识到自己似乎话太重了,朝薛宜宁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替你生气,不小心说了骆家人,你别往心里去……”
薛宜宁摇头道:“和你无所顾忌说会儿话,我很高兴。”
舒靖靖也开心道:“是啊,其实我早就想单独去见你,或约你出来,可我舅妈说你做了当家主母,一般没那个空闲的,我就没敢乱来。”
薛宜宁问她:“你这次到京城,和婚事有关么?”
舒靖靖含羞笑道:“真是的,难不成我这个年纪,做什么事都是为婚事?”
“那是为什么?”薛宜宁问。
舒靖靖叹声道:“你猜对了,还真算是因为婚事,因为婚事不顺,我娘让我过来散散心。”
大概也是看看,换个地方,有没有那样的好姻缘。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舒靖靖之前是有婚约的,她也对婚事欢喜,但成都被攻破那一日,她未婚夫君为救百姓,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她就此成了望门寡,名声不好,自己也无心婚事,蹉跎了几年,如今已是十九岁,高不成低不就,成了老姑娘。
大约是因为自己,想到了薛宜宁,舒靖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她:“其实,你以前,是不是和裴世子互相倾心啊?”
薛宜宁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他的名字。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他了。
曾经那么誉满全城的人,无数闺阁女的梦中人,如今却好像从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她就忍不住湿了眼眶,满心酸楚,对着昔日好友,也极少地坦露了心事,轻轻点头。
舒靖靖再没话了,忍不住握起了她的手,想安慰什么,却觉得彼此都没什么好安慰的。
再安慰,一切都回不来了。
她那时就看出两人有些不对劲,薛宜宁一见裴世子就扭开头,似乎想看又不敢看,裴世子则总是有意无意看向薛宜宁。一个是风光霁月,前途无量的王府世子,一个是貌美如花,知书达礼的名门贵女,舒靖靖那时就爱看他们俩,觉得简直比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还美好,还想过如果他们成亲,她一定要从成都赶过来喝杯喜酒,哪曾想……
一日国破,改朝换代,平南王府没有了,裴世子没有了,薛宜宁嫁了个毫不怜花惜玉的武将,从此断了一切念想。
一时想起了什么,舒靖靖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往前看,以前的事,你就不要想了,也别让人知道你以前和裴世子的关系。上次我在骆家说错话,回去舅妈就告诫我,皇上至今思念长子,最恨平南王府,千万不能惹祸上身。”
薛宜宁点头。
一切她都知道。
平南王英勇过人,皇上手下好几名大将都死在平南王手上,而皇上的长子,便是在京城攻城战中死在了平南王世子、一介书生裴隽手上。
所以皇上恨平南王府,对裴家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裴隽是在险象环生中逃出京城的,自那一夜最后一次见面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最近好像有什么前朝反周遗臣潜入京中,所以城外的军队都进城来了,到处设岗查探,也不知有没有抓到什么人。”舒靖靖的声音响起。
薛宜宁一惊,问她:“前朝反周遗臣?”
舒靖靖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我也是听大表哥说的,他不是在禁军任职么,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薛宜宁不由就想起上次在茂安街遇到的盘查,难怪他们一听是薛家人,查得更严,原来是在查前朝遗臣,所以见了薛家这种降臣,更加怀疑,怕他们和反周遗臣有勾结。
她知道,的确有许多拥戴大越的遗老遗少聚集在南方,当初裴隽也是往南而逃,那如今潜入京城的人又是谁?
见她脸色不对劲,舒靖靖忍不住问:“阿宁,你怎么了?”
薛宜宁摇头,舒靖靖想了想,还是劝诫道:“阿宁,我知道骆大将军这样的武人和裴世子自然是不能比,但人各有命,怎么说你也比我好多了,你回去后就好好管束你家那个姨娘,早日有孕,安心相夫教子,千万不要多想,知道吗?”
薛宜宁回说:“我知道的,你放心,有你舅妈替你操心,说不定你在京城就能有个好姻缘。”
两人互相倾诉安慰,聊到下午,各自回府。
薛宜宁回去便向老夫人禀告,自己在舒靖靖面前抱怨了骆晋雪,舒靖靖也尤为关心,应该是公主特地让她来打听的,所以回去舒靖靖一定会说骆晋雪不好。
老夫人听后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息。
明明是之前求之不得的婚事,现在却要自毁名誉去解除婚约,心中不免抑郁。
从福禄堂回来,薛宜宁便将房里的符文包裹拿出来看了一眼,马仙姑写的平安符,以及让妈妈去买的香纸等都在里面。再有两日就是阴日,她要在午夜子时出去,将这些东西烧掉。
午夜去做这种事,想想就有些怕,但再想到那日茂安街严查的官兵,她就恨不得现在就去烧。
若真能保他平安,哪怕让她夜夜烧纸都行。
玉溪子清看不懂符文,只以为她是烧来求夫妻和睦或是早日有孕的,对此十分期待,等到阴日,都不愿睡,要陪着她。
她在院子里找了个僻静角落,到了子时,便将包裹中的符文拿出来,又将黄纸按马仙姑交待的几张一摞叠好,随后再点火,焚烧,点三只香跪拜。
夜风袭来,卷起地上烧焦的黄纸,带着“呼呼”的声音,仿佛真有孤魂野鬼来取钱。
薛宜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求平南王府数百亡魂保佑裴隽平安。
隔天,陈妈妈趁着无人,悄悄到了和正堂,向骆晋云禀报昨夜的事。
“我见那两个丫鬟一直不睡,便觉得有事,所以也没睡。果然到了半夜,正好是子时,夫人出来了,拿着个蓝布包裹,到西北角去烧,然后点香求拜,最后就等到香和纸烧完了才走。”
骆晋云脸色微凛,看向她问:“她烧的什么,可有看清?”
陈妈妈低声回道:“看不太清,奴婢不敢走太近……”
骆晋云默然。
不知道是什么,但也足以证明不是普通的烧纸,要不然不用非等到子时出去。
所以,她真的弄起了这些邪门外道。
骆晋云眸光一暗,朝陈妈妈道:“此事不可张扬,你回去继续盯着那边,再有异常,速来报。”
陈妈妈领命离开。
原本准备晚上过去,告诫几句便好,结果到傍晚,芬儿竟又着急前来,告诉他夏柳儿心口疼,如尖刀剜心,痛不欲生。
他立刻过去探望,请了大夫,竟看不出是什么病痛。
这时,骆晋云不由就想起陈妈妈禀报的事来,再未耽搁,径直到了金福院。
薛宜宁没料到他会来,正要让子清沏茶,却听他说:“不用了。”
面色不豫,语气严肃,明显心情不佳,她不知出了什么事。
骆晋云只是吩咐,唤周嬷嬷和如意过来。
周嬷嬷是骆晋云小时候的奶娘,从幽州跟来京城,在骆家地位非同一般,就算薛宜宁也对她客客气气;如意则是和正堂的大丫鬟,这两人都是骆晋云最信得过、而薛宜宁也管不着的人,他叫这两人来,绝非什么好事。
没一会儿两人过来,骆晋云便吩咐关上门窗,然后下令道:“你们将这房中仔仔细细都搜一遍,只要见到不寻常之物,就拿过来。”
捉贼拿赃也不过如此,听见这话,玉溪子清皆是一脸震惊,薛宜宁看着堂下坐着的他,缓步上前,问他:“是府上丢了什么东西,金福院落了嫌疑,所以夫君才要让人来搜这里?”
骆晋云只是看她一眼,脸似寒冰,并没回话。
直到见周嬷嬷和如意仍站着,才再次开口道:“动手。”
周嬷嬷和如意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立刻就开始搜起来。
各种箱子,柜子,床铺,全都开始翻找。
薛宜宁咬咬唇,继续问他:“夫君这是什么意思?若有证据说我拿了什么东西,我让你们搜便是,无凭无据,为什么这么羞辱人?”
骆晋云看向她,问:“日前你去找了江湖术士,是不是?”
如马仙姑那种人,的确也算江湖术士,想起自己求的平安符,薛宜宁一时无言。
骆晋云继续道:“我不知在薛家怎样,但在骆家,绝不许弄这些心思歹毒的旁门左道!”
薛宜宁缓缓道:“圣上禁巫蛊之术我知道,我也没有做这些。”
“有没有做,你自己心里清楚!”骆晋云厉声严斥。
薛宜宁顿时没了声音。
从前母亲说她,看着文静,一张嘴却不饶人,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办。
如今真到了婆家,她却什么都懒得说了,反正许多话,说了也是无用。
这时周嬷嬷要翻床头的箱子,玉溪不由自主拦了一下,周嬷嬷便生了疑,一把推开她就将整个箱子全倒了出来。
一时之间,贴身的亵衣亵裤,月事带等等私物全洒落在地上,摊在众人眼前。
薛宜宁整个身子都僵直着,闭上眼,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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