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江武回桃花村时,夜已阑珊,梁上灯笼投下的光在他眼底荡漾着,凝在手中信件上片刻,又转回骏马旁定不下心思。

江陵听闻马蹄声响,开了门,见是同僚孤站路边发呆,喊了声,端来火炉温酒。

距离上次喝酒畅谈,已过三月有余,如今再度饮酒谈心,那堂前的一树梅在轻寒时辰开了花。

江武对江陵,就好比对自己的大哥一样,有心事就说出来,江陵总能第一个替他解答。

这次也不例外,把信件摊开,推到江陵面前,说起当年看过太妃看过的信,“字迹都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的手笔。现在我都不敢和娘娘说,怕她真和江时那小子去往西北。”

江陵给他倒了一杯酒,也劝道:“娘娘要想去,我们阻止不了她的。”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江陵道:“你以为王爷将我们留在娘娘身边所谓何意,不就是让我们换个主子跟着,以娘娘为尊罢了。”

“意思我都明白。可她…”脑海闪过那双灵动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状态,江武说什么都狠不下心来答应胡鸾飞前往西北蛮夷之地。

他努力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当他回眸看向那几间摇摇欲坠的破烂小屋,里边住着一个能让所有人折服的女人,再强硬的心肝也抵挡不住她含泪求助的模样。

不答应她,心会痛。

答应她,心也会痛。

所幸,他攥紧那封信,干脆不管此事了。

“你拿着吧,说我怕死,不敢陪她去西北。”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被江武放在桌面,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天,阴黑得仿佛要垂下来一般。

江陵展开信件,清秀的字迹顿时纳入眼底。

温婼雪拿了件袍子出来,准备给江陵披上,路过他身后,忽然认出字迹出自谁的手笔。

“是秀荷姑姑的来信?”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字句的意思立刻让温婼雪闭上嘴巴。

岂料,尚在她未理解发生何事时,手腕却徒然落入江陵手中。

他起身激动地问道:“你说的秀荷姑姑是谁?”

温婼雪惊得倒抽一口气,缓过心神之后,微微挣扎了下,“是太后身边的二把手,小的时候,我曾随母亲入宫给太后拜寿,有幸见过秀荷姑姑给谁写情书。因为字迹清秀一目了然,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母亲替我求了个教习姑姑,那姑姑就是秀荷。她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

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温婼雪拿着信件仔细观摩,“秀荷姑姑很少用这种字体写字,我见过的仅有一次而已,再之后就一直以草书示人。”

对于江陵来说,温婼雪的话无疑是荒漠中的及时雨。

“雪儿,有你可真好。”他由衷之言,发自肺腑。

顷刻,温婼雪像是被天上流星砸中,整个人似快要爆炸一般,满面通红,“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怪羞人的。”

江陵叠好信件,朝小破屋看了眼,又低下头,瞧见娇妻两靥生羞,忍不住附耳哑了嗓声:“待娘娘与王爷的事尘埃落定,我们要一个女儿吧。”

温热的气息有如羽毛轻轻拂过,温婼雪轻躲了躲,心却软成一滩烂泥,也随了他的心意,柔声细语道:“你喜欢女儿就生女儿,喜欢儿子就生儿子,我不挑…”

江陵轻怔,很快又恢复以往一贯的沉稳状态,轻轻应道:“那我们生三个,两女一儿。”

“嗯。”

入夜凄凉,抹杀了胡鸾飞想要打探某些事的热情。

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处,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他俩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庭院里粉色气泡正浓,她没理由打破这难得的好风景,索性悄悄退到一旁闭眼捂耳。

还好温婼雪眼尖,在她躲起来的瞬间瞥见了浅绿色的裙裾。灯笼下蹲着闭眼捂耳的某人不曾察觉有人靠近,等她觉得事情快要发展完睁开眼睛准备偷偷往门内偷看时,才发现原来在院中亲昵不可分的两人已经站在她的旁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瞧。

“吓——”胡鸾飞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瞪着一双大眼睛惶恐地与二人对视,“你们怎么走路没声音。”

“明明是您偷偷摸摸的想干啥,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温婼雪扶起她,帮她拍干净裙子后面的腌臜,“幸亏灯火通明,否则我们不得把您当贼一样对待?”

胡鸾飞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以为是谁找我有事。换了件衣服出来,就看见江武匆匆的骑上马走了。想着他应该有事交代了江陵,就过来问问。没想到撞见你们…”

后边的话隐去,悄悄地看了一眼温婼雪,“就算咱几家的位置偏僻,你们也悠着点吧,江时还是个孩子,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不该让他看到。”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温婼雪立刻不淡定,“说正事,不说咱。”

要的就是这句话。

胡鸾飞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反客为主,“进屋说。”

三人前后进屋。

屋内燃着几个火笼,暖烘烘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胡鸾飞接过温婼雪递来的热茶,开门见山,“江武有和你说什么?”

“其他不是事,倒是这个…”江陵将信件展开放桌上,看向温婼雪,“你来和娘娘说。”

温婼雪道:“此封信我敢断定是太后身边的秀荷姑姑亲笔所写。”

“太后的人?”胡鸾飞皱眉,“她写这个来干嘛…”忽想起江武说过的话,“难道戚司辽母亲的死与太后脱不开关系。”

温婼雪笃定:“因为王爷曾经也是储君人选,太后不安也在情理之中。想要除掉一个人,必须得让这个人孤立无援。”

胡鸾飞不傻,自会联想到自己,“我之所以会收到这封信,无非也是太后的手笔。”

温婼雪道:“大有可能。”

“难道她不怕吗?”

“怕什么?”

“她岂敢笃定戚司辽会因为我的死亡而伤心痛苦。”

温婼雪摇摇头,“你还是看不清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