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汉人,麴义还是有一定的义理意识的。
可身为一个凉州人,与羌人打交道多年,麴义的义理意识相对中原人并没有那么浓厚,相对淡薄了一些。
这也不能怪他,凉州的汉人们生长的环境与中原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
每日与羌胡为伍,整个凉州大地上到处都是血腥与杀戮,西北边陲之地的资源少的可怜。
就算是身为豪强中人,每一次出门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歹人给拦路劫杀了。
普通人行走于外,睡觉的时候,真的的抱着刀或者是剑睡觉,不拿着兵器真的就是睡不着。
在这样地方生活的人,他的心态和认识,自然远远的比不上中原之人。
而出生在凉州的麴义,也自然是不可能因为简简单单的忠义,而大老远的跑到幽州来投奔韩馥。
荀彧虽然不是凉州人,但他深刻的知晓凉州人的心理。
他们恨中原人,但同时却如饥似渴想要融入中原人的群体。
可以说凉州出身的人,特别是有些身份的人,他们活的真的很矛盾。
麴义也一定如此。
在荀彧看来,目前的韩馥是不可能给麴义什么了。
麴义这样的人物,一个能够带兵从凉州走出来的豪杰,他所想要的东西,韩馥真是给不起。
于是,在荀彧的授意下,简雍暗中去见麴义。
韩馥给不起的东西,刘俭能给的起。
此时的张举屯兵在肥如,而韩馥则是兵在蓟县,麴义则是率领韩馥给予他的主力在前线攻打张举。
双方交战了数日,麴义虽然不落下风,但实在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请求韩馥为其增兵,韩馥虽然满口答应,却一直没有动静,实在是麴义好不心烦。
事实上,韩馥也不是不想给麴义增兵,但他实在也有他的难处。
他本来联系了幽州的大姓鲜于家,希望对方能够支援自己兵卒和粮食,用以讨伐贼寇,待平定了张举之乱后,他自然会以幽州刺史的身份,给予鲜于氏应有的报答。
所谓的报答,自然是豪门望族通过官署所能够在地方额外掌控的资源。
东汉百多年来,官署与地方望族豪右的关系,也多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
但是这一次,韩馥却算错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幽州目前的资源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在政治嗅觉上,韩馥这个人着实是一个庸人,他的同乡荀彧在右北平一连串的精准操作,实在是势如猛虎,将幽州的大权尽皆揽到了自己的手中。
如今幽州最紧要的资源都已经和以荀彧为首的刘俭一系的地方牧署脱不开关系了。
韩馥这个幽州刺史,说白了只是个挂名的,他在幽州还能有什么政治权利与影响?
各大家族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倒是也想要资源,但他们现在明白,这个资源绝对不可能从韩馥手中拿到。
故而,对于韩馥而言,他在幽州根本得不到各家族的支持。
没有各家族的支持,韩馥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到哪儿去给麴义弄后续的兵源和粮草?
但问题是,韩馥的难处麴义并不知晓。
麴义只是一个从凉州到这里的豪强武人,他现在眼中所盯着的,只有战场和功勋,还有往上攀爬进阶。
如果韩馥能够给他足够的资源,麴义相信自己平定张举的叛乱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韩馥却拖了他的后腿。
也就是在这个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节骨眼上,作为使者的简雍来见他了。
简雍来见麴义,并不是空手而来。
他带着很多名贵的珍宝和财货,另外还有一件打造精良的鳞甲,另外还有三匹幽州上好的良驹。
倒不是说麴义就是贪财之人,但是重礼和重宝能够显示出刘俭和荀彧对麴义的重视。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但有些时候,士又如何知道谁才是自己的知己呢?
在彼此都了解不深的情况下,也只有贵重的礼品或许能够显示其诚意了。
身为一名在边郡常年混迹的武人,麴义对于刘俭和荀彧出手的大方很是惊讶。
特别是那副打造精良的甲胄,和那几匹难得的北地良驹,着实让麴义动容。
身在前线指挥兵卒的将领,甲胄和马匹就等于他的生命一样,有时候人在战场上遇到真正的危机的时候,也只有这两件东西能够作为最后的护身符,帮助他保全性命。
简雍携带贵重礼品远来,麴义自当要奉之为上宾。
虽然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只是聊了个把时辰,就熟悉的如同多年挚友一样。
这是简雍独有的本领。
他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和谁都能混成自来熟。
这个本事在他入仕之前就有,入仕之后,更是被他练的炉火纯青。
两人喝了一顿酒,就开始以兄弟相称了。
“宪和先生,你我昔日从不相识,你这次却携带如此重礼远来于我,我这心中实在是惭愧,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麴义这顿酒喝的有点上头,说起话来就多少有点结巴,开始口不择言了。
不过,简雍等的就是他这个状态。
只有在这个状态下,有些话简雍才能对他说出口。
“兄长客气了,你的威名如九天之雷,我早有耳闻,西平麴氏之名莫说在凉州,就是河北之地也多有人知。”
“我今奉刘将军之命,特带些许薄礼特来拜见兄长,不为其他,只是为了想向麴兄表达左将军的结交之情。”
麴义听了这话,感到不胜唏嘘。
“左将军威名赫赫,声名冠绝寰宇,身为宗亲皇叔,却屡立大功,从斩和连,到诛张角,再到牧守河北,诛司马俱,徐和……每一桩每一件的功绩都不是我能比的,似义这等微末之人,如何也能入得左将军之眼?”
简雍哈哈大笑:“麴兄这话说的,若是换做旁人,或许不识麴兄大才,然左将军何许人乎?”
“知人善察,难眩以伪,识拔奇才,不拘微贱,结关羽张飞于黎庶之际,拔赵云高顺程普于行伍之间,识张郃高览徐荣黄忠等于军旅之内,今使立名将,皆获其用,北可逐外寇于边塞,南可镇宵小于境内,四海之内谁可比之?”
简雍夸夸其谈的吹了刘俭一顿,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麴义的心坎里。
麴义大老远的从凉州西平郡跑到关东来干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够找到一个能看重他能力的人,帮他脱离出凉州那个鬼地方么。
他先前曾以为,号称颍川名士的韩馥可以做到这点。
但如今看来,韩馥不过是徒有虚名。
麴义帮韩馥打了几场胜仗,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报与利益,这让他感到异常的沮丧与灰心。
这个天底下,并不是不存在可以白白为伱卖命的人,但关系一定要铁。
似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和刘俭的关系,他们就能为刘俭献出生命不求回报,但这种关系是经过常年积累,可遇而不可求的。
很显然,麴义和韩馥的关系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麴义现在对韩馥可说是非常的失望。
一想到刘备,关羽,张飞,黄忠,赵云之流,昔日皆是寂寂无名之辈,可跟在刘俭身边后都飞黄腾达,威震一方……麴义心中实在万分羡慕。
你看看人家找的主子。
你再看看我找的这个。
简直没法比!
想到这里去,麴义不由长叹口气。
他看向简雍道:“不知宪和先生在刘将军麾下所任何职?”
简雍笑道:“哦,我没有什么大才,只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够到处游说,昔日,左将军曾让我在幽州替他看管族中基业,今日大事将成,将军欲让我去冀州,保我为一两千石太守尔。”
简雍这话说的麴义心中实在憋闷。
你看看,你看看!
这就是人比人得死!
一个在幽州替刘俭看家护院,当使者耍嘴皮子的,如今都要到冀州当两千石了……乃公的
简雍突然问道:“不知兄长如今在韩方伯麾下,任何职?”
一句话问出来,把麴义的脸臊得通红。
他喝了一口酒,闷闷不乐的道:
“只是在韩方伯麾下听用,暂代别部司马,并无具体官职。”
“哦。”
简雍恍然的哦了一声。
“兄长昔日在中原相助韩方伯与董卓对抗,这凉州的弩阵几可令西凉兵吃了点亏,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兄长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今天还没有明令官职,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麴义又喝了一口酒:“时运不济,如之奈何?”
简雍道:“我今日与兄长乃是
“但我观兄长乃是大将之才,如今湮没在此,实在是可惜,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兄长何不弃韩方伯往他处寻个出路?”
麴义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出生于凉州,本就不为关东士人正眼所觑,如往他处去,谁能收之?谈何容易啊。”
简雍笑道:“适才我所言,左将军招贤纳士,不问出身,兄长难道没听进去吗?似关张赵等辈皆与兄长出身相若,如今皆是名震一方的重将,兄长若往,他日成就,必不在此三人之下……何不往投之?”
麴义紧紧的盯着简雍:“只恨我没有门路啊。”
简雍笑道:“还要什么门路?我今日所携带的贵重礼品,皆是左将军倾仰兄长所赠,足见左将军对麴兄之期盼也。”
“只要兄长愿意,简雍愿为引荐之人。”
麴义闻言笑了。
“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天赐良机,我自当随先生同去,只是投奔左将军,无有觐见之功,这可不是麴某的性格,先生稍等我数日,待我取一件觐见之礼,再随先生去见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