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很是不理解。
自己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刘俭还在此思量个什么?
这还有什么可思量的?
要么你入京和董司空联手,咱们边郡中人在雒阳一起共成大事。
要么你现在就撤走,带兵回冀州,董司空许诺你左将军之位,并擢升县候,再加上你南冀州牧使和假节钺的权力,称雄一方完全不成问题。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事,想明白了就答应一声,墨迹个什么劲!
李傕皱起了眉,刚想说点什么,却听一旁的贾诩突然再次清了清喉咙。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李傕面露不甘之色。
如此返还雒阳面见董卓,尺寸之功未成,实在是大大的折损颜面。
但无奈李傕并不能违背贾诩的意思,因为在离开雒阳之前,董卓就曾经叮嘱过李傕,务必以贾诩为重。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李傕可不能当听不着。
对于董卓,李傕这个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董卓外表上看着是个大咧咧的人,性格慷慨豪迈,但统治欲极强。
你平日里嬉笑怒骂,哪怕当着他的面说几句脏话,发几句牢骚,他都不会当事,反倒会说你真诚直率,不虚伪不做作。
可一旦真碰到了事情,特别是在董卓吩咐过的事情上……你稍稍敢有违背之意,试试?
那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凶如猛虎,狠如豺狼。
李傕记得,在征讨边章和北宫伯玉的战事中,当时叛贼在陇右的一处据点堪危,董卓分六路兵,围定县城,要求寅时末六路齐攻。
当时那处县城已经堪危,董卓的手下们打下来完全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所以,当时在六路兵中,有一路是董卓的嫡系将领,领兵者是董卓的在族中的子侄辈,为了立功,先行出兵了一刻钟。
真的只是一刻而已。
而且最后,县城确实被攻下了,而且那位董氏一族的子侄辈确实立下了很大的功勋。
但是等待他的,并不是军功奖赏,而是一道军法。
立斩!
毫无半分犹豫,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就是董卓在表明他自己的态度。
对待违背自己意识的人,哪怕只是一小句话,董卓也是绝不手软,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无奈之下,李傕只能向着刘俭告辞,带着他离开了刘俭的军营。
出了冀州军的大营,再回返的路上,李傕不满地询问贾诩:“文和,适才为何不让我向刘俭提出异议?他这么拖来拖去,岂非令咱们无功而返?”
贾诩面色很是平和:“李公精通战阵,却少于外交,如今雒阳生变,刘俭屯扎于此,断不可能轻易撤退,这不是我们一次前来与彼谈判就能定下之事,依末吏来看,刘俭还会屯扎在雒阳很长一段时间。”
李傕很是不明:“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贾诩淡然的看向李傕:“李公觉得,刘俭为何要扣下陈留王?”
………
冀州军帅帐内,刘俭正在和田丰和沮授,共论天下大势。
此时此刻,沮授终于展露出了他的睿智。
“雒阳之事足矣看出,董卓于今日蓄谋已久,心怀异志,然其出身西凉,恐天下士人并不服他!”
“沮某料想,不出一年,天下必乱,恐国将不国,战祸四起。”
“然当此时节,董卓占据雒阳,坐拥天子,挟天子而号令于天下,久后必为天下之祸患。”
“依某愚见,如今使君已得陈留王,而先帝在时,据说也有立陈留王之意,使君何不立陈留王为帝!纠集天下诸杰,立大义,举大事,则四方豪杰归附,使君以帝王名义,集冀州兵马,威控黄河之北,号令天下,数年之内,大业可成!”
审配在一旁听的心潮澎湃,忙道:“沮公与此言甚善!还请使君纳之。”
刘俭笑着看向沮授,道:“先生果然是高瞻远瞩,只是若立新帝,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毕竟不符合正统。”
沮授言道:“若是只有使君一人拥立新帝,恐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有袁家支持,则事必可成!”
“如今袁家三兄弟,袁遗在汉中,袁绍在宛城,袁术在寿春,皆把控一方,更兼京中有使君挚友袁士纪,若使君能够得到袁家支持,则陈留王称帝之后,足以与雒阳的皇帝相抗!”
刘俭闭起了眼睛,认真的思考着沮授的建议,心中揣摩个中利弊。
半晌之后,方见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摇头道:“不行。”
沮授和审配,没想到刘俭居然拒绝的如此干脆,大是不明所以。
“使君,沮公与之言,实乃栋梁之谏,为何不可?”审配不解道。
“原因有三个。”
刘俭缓缓的伸出了三根手指,道:“其一,天无二日,人人无二皇,这大汉朝的皇帝,只能有一个!这是规矩,不可更改,只要雒阳中的皇帝在,陈留王就决不能在我手中立为帝,雒阳的陛下若不在了,或可再议。”
“此事关乎汉家威严,若是这个先例一开,大汉变成了东西两位皇帝对峙,那日后天下,不知会不会有谁再拥立另一位刘姓帝王,
说到这,刘俭重重一拍桌案,言道:“这天下,只可以有一位刘姓帝王,如有旁人立新帝,我必伐之!”
沮授心中恍然了。
刘俭这是要向长远看,尽最大努力,保全汉室的帝王威严!
确实,若依照自己的话行之,刘氏宗亲的皇室威严,必将跌落至历史的谷底。
天命所归的汉家皇帝论,恐会不攻自破。
刘俭慢悠悠的道:“这其二,就是我不想在这件事上与袁家联合。”
“天下是我刘氏宗亲的天下,谁当皇帝,天下谁治,是我姓刘的说了算,为何非要得到袁家的支持才行?我偏不信这个邪!”
“诺!”
刘俭又缓缓言道:“至于这其三,如今雒阳权柄尽为董卓所得,袁氏一族则是被凉州人利用,被自家的狗算计了,试问袁家岂能干休?”
“我料不久之后,袁家人与董卓,必有旷日之争,而我刘氏在地方的宗亲,则就会成为两方努力争取的对象,毕竟双强争雄,势均力敌,彼此都想碾压对方,那不论是董卓还是袁家,则必对我极尽示好,许利招揽。”
“但是这个时候,我若拥立陈留王为新帝,表面上看是声势升隆,但实则是将董卓立为死敌,董卓在雒阳拥立陛下,岂能与我干休,届时我与董卓就是不死不休之局,而袁家人就可以置身事外,任凭我和董卓许利拉拢。”
“本来是袁家和董卓相争,皆需拉拢我冀州势力,我若现在立帝,那就是站出来替袁家档刀,二位以为我是否该在此时立陈留王?”
审配和沮授闻言,方才恍然。
原来如此。
真雄主也。
“使君,既如此,适才李傕言董卓欲示好于使君,使君为何不立刻答应,反倒是故意迁延?”
刘俭笑道:“我当然不能立刻答应,董卓的人来了,但袁家的人未至,现在撤走,委实太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