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一同出现在这里,极为容易让人认为是结伴过来寻找乐子,原先唐阶也是这么认为。
只是当他视线落到对方那明显不属于中原的异域长相,还有身上所穿的那件利落劲装,在袖口处皆用皮革束起,偶尔扫过其他地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目光和明显经过训练的、与常人相对来说更为沉稳有力的下肢时,他不禁疑窦渐起。
察觉围绕在身边的人多而杂乱,目标过于大了,与之跟着被吸引过来的目光也逐渐增加,唐阶抬眼环视了一圈,一边淡定自若地微笑着同他们对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唐十往偏僻角落走去,慢慢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悄无声息走到一个比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过道而言略微有些昏暗冷清的拐角处,唐阶背对着墙面,缓缓探头出去,看见张则淳正侧身站在栏杆前和那个男人低声交谈。
观望半晌,唐阶小心收回了脑袋,指尖轻点下巴,思索片刻后偏头朝旁边的唐十说道,“你先退下。”
“……是。”唐十闻言一怔,想到方才的场景时眉头不禁蹙起,半晌低头应道。
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唐阶垂眸不自觉摩挲了下指尖,忽地抬手把身上拢紧的披风稍稍解开了一些,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截光滑无暇的白皙脖颈,手指抵唇轻咳几声,苍白病态的脸颊顿时红润了些许,眉眼一抬,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风流轻佻。
隐匿在无人发现的地方,唐十低头看着他信步走出拐角处,只是站在原地随意瞥了一眼,就瞬间引来一大堆涂脂抹粉的女子或者捏着嗓子娇媚喊叫的小倌,眼眸不由得盯向靠他最近的人身上。
浓郁的香粉味迎面袭上唐阶的鼻间,涂着各式脂膏的脸庞撞进他的眼里,唇角挂上浅淡而又温柔的笑容,谈笑之间不着痕迹地牵引众人往张则淳和男人所在的方向慢慢移了过去。
耳边咿咿呀呀的嘈杂声音此起彼伏的不停响起,周身围了一大圈的人群虽然很好遮挡了唐阶的身形,但也担心会适得其反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因此他只留下了可以替他遮掩的五六个人,其余的拿了银子偏头示意他们离开。
走至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时,唐阶见他们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匆忙间随手拉过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挡在面前,低下头用余光暗暗观察。
看到那个男人面上扬着笑,伸手朝旁边指了指,然后拉过一个女人欲要往张则淳怀里塞时,却被他面带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摇头,摆手拒绝,最后男子只好作罢。
见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唐阶不由得松了口气。
“公,公子……”一个轻柔却又不似女子般娇媚的声音骤然在唐阶的耳畔响起。
唐阶一怔,收回视线垂眸一看,一只柔软但却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的身前,顺着手掌的方向往上看去,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随手拉过来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倌。
打从他们两人一进门来,小倌便注意到这位漂亮贵气的小公子,一直悄摸跟在对方的附近来回打转,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靠近的契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那个冷冰冰的护卫不在对方身边,赶忙挤开其他勾勾搭搭的人凑了过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能更讨人欢心时,对方却忽然拉起了他的手……
迎上唐阶的视线,小倌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了起来,不禁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面上浮起一层薄粉,依着唐阶拉他的手,脚步一挪缓缓靠近,慢慢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公子……”
一句称呼被对方喊得“缱绻旖旎、跌宕起伏”,语调微微上扬接着蓦地又降下,拉长的尾音似一把小勾子般轻轻挠在人敏感的耳际,唐阶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耳朵,半晌,抿唇轻声“嗯”了一下。
周旁观望着的女子一见唐阶选择了对方,又见他们亲密的姿势,顿时一阵唏嘘感叹,纷纷掩面甩袖离开,剩下几个不死心的仍然围在旁边,愤愤地咬着手帕准备伺机而动。
这么一个打岔,唐阶就看到张则淳和那个男人迈步走进不远处的包厢里,关上门前男人还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番,随后才抬手将房门关上。
压下心头的怀疑,唐阶挥手让身边其他人离开后,带着身前的那个小倌坐在包厢斜对面的,有一层薄纱遮掩的雅座上。
小倌见唐阶毫不犹豫直接斥退其他人,独独留下了自己,不禁心下一喜,闭上眼睛满脸红晕地依偎进他的怀里,鼻尖轻轻嗅到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可是只不过一瞬,小倌便觉着身上倏然发冷,小动物般的求生直觉令他骤然睁开眼,感到黑暗中好似有什么阴冷可怖的东西正在紧盯着他。
危险、不安。
小倌扫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可这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般地跟随着他,他只好支起身子,侧过身柔若无骨似的轻轻靠在唐阶的胳膊上。
片刻后,小倌舔了舔唇,倾身往前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抬手递到他的面前,“公子,请享用。”
唐阶不着痕迹偏了下头,可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了。
只见那个男人双手叉腰走了出来,转头打量了一会后便往门外走出几步,抬手朝旁边招了一下,不多时一个女人就甩着手上的绣花手帕走了过去,两人站在过道的栏杆处就开始调笑起来。
对于男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唐阶借着他在外面的功夫仔细打量起来,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公子,怎么了吗?”
怀里的小倌见唐阶忽然对自己冷淡了下来,落座后始终不曾搭理过自己,目光只望着其他方向,心下一恼,抬手缓缓将酒杯抵在他的唇边。
斜对面的男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嘴角咧开,当即侧过身就要抱住女人,却恰好露出了位于他耳后颈的一小块暗青色图纹。
这是……
魔教!!
幼年时他与唐玉是住在叶老爷子的那处宅院内,在魔教攻击秋棠山庄不久后,曾有魔教的人半夜闯入,试图杀害他和唐玉翻找抢夺藏宝图,幸得有叶老爷子留下的贴身暗卫保护才毫发无伤。
事后清理现场的时候,他被唐玉抱在怀里,看到了那些人的耳后颈都有一个同男人几乎一样的暗青色图纹。
魔教不是被打回西域了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莫非又有什么行动?如今还与张则淳一道,他又是否知晓对方的身份来历……
原剧情中对当年魔教进攻四方一事着墨不多,只寥寥几笔带过,现下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且不说魔教此前几乎没有进入过中原,单就彼时势力如此强势的启岭山、风夷谷和秋堂山庄居然会如此轻易便被魔教击溃,属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启岭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边上还有诸多机关防御抵抗;秋堂山庄暗哨多,训练出来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而风夷谷的人皆精通药理,谷中多毒障,非谷中之人实难进入。
能知各家的弱点并迅速破解,必是熟悉或交好的人。当年四方中其余三方全都元气大伤,只有最后遭袭的金琉城伤亡最轻,而近些年更是隐隐有成为四方之首的趋势,这里面莫非有他们的手笔……
唐阶思及此处心下一惊,不顾身旁人的诧异仰头低声喊道:“唐十,跟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瞬间往张则淳和男人的厢房掠去。
小倌茫然地抬头看了下,却没看到有什么人经过,怔怔维持着抬手的姿势,眨了眨眼看向唐阶。
唐阶见状缓了口气,望着包厢的方向陷入沉思,唇边感觉一点湿润,下意识接过喝了下去,等喝完才惊觉杯子里的是酒液。
这具身体孱弱不堪,他原以为一口下去会受不了,没想到这里的酒入口绵长还算温和,倒也不会太过刺激,遂也稍微放下心来。
只是此时专注观察包厢动静和男人的方向的唐阶没注意到的是,他的眉眼已经渐渐染上了一层粉意。
身旁的小倌看得一清二楚,被唐阶的昳丽面容勾得心动不已,软着身子靠进他的怀里,仰起头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手指暧昧地在他的腰腹处来回滑动。
唐阶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唇角勾起,挑眉示意他乖顺一点。
小倌抿了抿唇收回手,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坐直身子伸长手欲要拿起桌上方才那酒壶,抬手时忽然停滞一瞬,不动声色换了旁边另外一个造型更为精致的酒壶,俯身倒了一杯递到唐阶的面前。
唐阶垂眸瞥了一眼,欲要开口时抬头蓦然发现男人正目光犀利地看向自己这边,立即收拾好神情,抬手接过唇边的酒杯一饮而尽,手掌一张便揽过身旁小倌的纤细腰身。
“公,公子……”
小倌见状一喜,又往酒杯里再倒上满满一杯,一只手将酒杯抵在唐阶唇上,另一只手轻轻勾缠着他身前的衣襟,“喝完这杯酒,咱们便进厢房,可好?”
唐阶顿觉从腰腹下渐渐升起的汩汩热意,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余光瞥见男人皱眉仍旧望着这边,只好晃了晃有些迷蒙的双眼,佯装靠近小倌,实则偏头避开酒杯,“呵,去厢房做甚?”
望着唐阶此时脸颊泛红,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的媚惑神态,小倌顿觉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闻言羞赧地低下头,“进厢房去……公子想做甚,便做甚。”
唐阶抬起手,修长指尖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脸颊,缓缓倾身靠近,借着小倌的遮掩侧目看去,发现张则淳从包厢走了出来,估摸着是在里面等了太久不见男人回去,这才出门来寻。
“发生何事?”张则淳看到男人搂着一个女人,不禁鄙夷地皱了下眉,又忍耐着不悦开口问道。
“无事。”男人方才察觉有股视线一直看向自己这边,不禁抬眼搜寻,却只见一个似是正与楼里小倌缠绵亲吻的客人,除却之外再无异样。
“进去吧,事情不是还没谈完吗?”
见着两人重新进了屋,唐阶随即放开怀里的小倌,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不由得抬手扯开了一点披风。
不知过了多久,唐阶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烧得愈发猛烈的热意让他微喘着气,意识逐渐松散,嗅到空气里弥漫的浓郁香味,他忍不住抬手微微扯开身前的衣襟。
包厢的门仍关闭着,瞥见黑影回来了,唐阶顾不得继续去探寻张则淳和魔教的牵扯,径直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公子,公子,您要去哪里?”小倌见到唐阶的模样哪里还会不明白,克制着面上的笑意,伸手就要过来扶他去房间里。
唐阶后退几步躲开他伸出的手,扔给他一锭银子后手掌撑在栏杆上稳住身形,匆匆仰头喊道:“唐十。”
“小少爷。”唐十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带我,离开。”唐阶勉强说完一句话,胸腔的火烧得他不住张口喘息,额上滑下几滴汗珠。
唐十见状眼睛收缩,立即背起对方,转息间就消失在楼内,剩下一脸惊吓的小倌拿着银子,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嗯……”
出了清风楼,馥郁的香味慢慢消散开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唐阶舒服了许多,可下一秒热意上涌得更加强烈,他半阖着眼,趴在唐十背上挣扎着,抬手胡乱扯开披风的带子,口中无意识发出闷哼。
察觉到忽然从身后掉落的披风,唯恐对方会受凉,唐十遂停下脚步运起轻功捡起。
但这时,背上的人挣扎的力度骤然大了起来,呼吸急促凌乱,唐十只好背着人暂且落在附近一片寂静的草丛里。
“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