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这段时间你乖乖待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回到客栈,唐玉把唐阶送到房间门口后叮嘱了几句,说罢就准备回房去。
“好。”唐阶点头应道。
唐玉闻言转过身,离开时顺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忽地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宽大的袖袍往后拢起,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乱跑,知道吗?”
“……哥,你放心吧。”唐阶一滞,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就算对方不叮嘱他,这么折腾了大半天他也没有心思到处跑了。
似是在观察他说得是否是实话,唐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从喉间“嗯”了一声,抬脚往他的房间走去。
等候在客栈的丫鬟秋月见唐阶回来了,随即上前为他解下披风挂到一边,而这时春花从外间走进来,手上端了一盆温水放到面前给他净手。
“小少爷,你们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饿坏了吧?”
“嗯。”唐阶点点头,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后坐到座椅上,接过秋月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用饭前我想先沐浴一下。”
“好,我这就去吩咐掌柜的送热水上来,顺道再给您做些饭菜。”春花俯身行了个礼,出了房间径直下楼去,没多会一个伙计就送来了热水。
“秋月,你且退下吧。”待秋月把换洗衣物都备在一旁,唐阶低头抿了口茶水,轻声说道。
“是。”秋月看了看依旧待在房中的唐十,俯身行礼退出了房内。
“你也退下吧。”唐阶放下茶杯,起身走至热水旁自顾自抬手脱下衣袍,眼也不抬地朝沉默站在一边的唐十说道,蓦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又补充了一句,“一盏茶时间再回来。”
“是。”唐十身影一顿,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唐阶褪去衣袍踏进热水里慢慢清洗起来,热气氤氲,手心撩起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烟雾的水花淋在皮肤上,身上的疲乏仿佛随着方府的那些事情都被一并带走,只剩愉悦和放松。
稀稀拉拉的水声在房内缓缓停止,唐阶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发梢上的水珠滴落打湿了轻薄的衣领,身上的亵衣宽松而领口微敞,露出了一小段漂亮至极的精致锁骨。
一盏茶的时间一到,唐十蓦地出现在眼前。
“给我擦头发。”走至茶桌时唐阶随手把手上的方巾扔给他,而后盘坐在座椅上端起一杯热茶垂眸吹了吹,撇开上面的浮沫开口道。
“是。”
唐十接过方巾来到对方身后,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刚刚沐浴完的周身都带着水汽,连同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都馥郁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透过面具钻进他的鼻腔,令人头晕目眩。
披散开的头发柔软而又细密,映照在窗外那抹皎洁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好像铺上了一层朦胧薄纱,好看得紧。
唐十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小会儿,用方巾包裹着发丝稍稍擦拭下后运用内力腾干,动作小心轻柔得唐阶靠在椅背上缓缓闭起了眼。
“小少爷。”春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站在屋外敲了敲门。
迷蒙的意识听见呼唤清醒了许多,唐阶偏头看见垂在身前明显打理过的一缕发丝,伸手捻起摸了摸,发觉已经干了,扬手示意唐十拿来外袍给他披上,“进来。”
春花闻声推开门,跟在她身后的伙计动作麻利地把用过的热水收拾好,躬身离开时脑袋抬起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唐阶。
“小少爷,可以用膳了。”春花把道道菜肴仔细摆好,走至唐阶面前俯身轻声说道。
“好。”唐阶闻言点了下头,起身走到桌旁,望着准备为他布菜的春花开口道:“你且退下吧,唐十来便好。”
听到这话春花下意识看向待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十,低头应下后行礼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只有唐十拿过筷子布菜的声音,或许是方府的事多少影响了唐阶的情绪,他手心托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挑挑拣拣吃了一小半后便开口让唐十把剩下的都给吃了,兀自慢腾腾挪回椅子上,安静翻看着一本从山庄带出来的书籍。
看着桌上尚余许多的饭菜,唐十轻轻蹙了下眉,眼睫轻抬不着痕迹地看了下唐阶,摘
夜色渐浓,明月弯弯高挂在枝头,街边的店铺忙着打烊,叫卖的摊贩也少了许多。
泛黄烛光影影影绰绰,唐阶放下手头的书搭在腿上,闭目捏了捏眉心,看到仍无声守在一旁的唐十动作一凝,“你且去休息吧,不必时时守着。”
唐十微微一怔,低头应下直接从原地消失。
屋内只剩自己一人,唐阶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好后起身走到床边脱去外袍,迷迷瞪瞪地爬上床,被褥一卷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服从主人命令、一举一动皆恪守暗卫职责,此时却没有依言离开的唐十身影藏匿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视线一直停留在其身上,眸光微闪,半晌注意到一旁还在摇曳燃烧的烛火,手指一扬,烛火霎时熄灭。
隔日,晨光乍亮,从半掩着的窗台外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鸣声,床上的人微微皱起了眉,翻身嘟囔了一句扯过被褥盖到头顶。
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劲风把窗户悄然关上,隔绝了外边的声音,也隔绝了偷偷溜进屋里的日光,静谧的房间只能听见床上轻缓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天色大亮,窗外几只鸟儿在树间蹦跳啾啾鸣叫,一只修长如玉,透着些许病态白皙的手从包成一团的被褥底下探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又压在上面,露出了一张神色迷蒙,半阖着眼的漂亮面庞。
“小少爷,您起了吗?”秋月站在屋外,估摸着这个时辰对方应是睡醒了,抬手敲了下门轻声问道。
秋月的声音拉回了唐阶出走的魂,双手搭在床上撑着坐起身,拢了拢被他睡得有些散开的衣领,“进来。”
秋月闻言推门走了进来,右手上提着一篮食盒,却发觉屋内左右都看不到那个老是围在唐阶身边的暗卫。随后跟着进来的春花端着一盆温水,旁上搭着一条干净的帕子。
瞧见唐阶洗漱好后坐在座椅上垂眸缓神,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令秋月的嘴角不自觉抿起,把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拿过旁边备好的衣袍为他仔细换上。
“小少爷,庄主说用过早膳后我们便要出发了。”春花跟着秋月一起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好,朝唐阶俯身轻声说道。
唐阶淡淡应了一声,拿过筷子夹起秋月放入碟中的菜肴慢慢吃着。
自打对方的身边有了那个冷冰冰的暗卫,许久不曾为其布菜的秋月显得有些雀跃,立于身侧微微俯身,看见对方安静地把自己夹到碟子里的东西吃进去,眼眸不禁微微弯起,面带薄粉。
吃完收拾好东西阿福便小跑着进来说楼下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于是唐阶拂了下衣袍,起身走出屋外时恰好遇到过来寻他的唐玉。
“怎么不披上披风?”
唐玉观他身穿一袭象牙白长袍,腰间系了枚前年生辰自己亲手雕刻送给他的白玉玉佩,行走间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动扬起,整个人看着清瘦修长,姿态飘渺如仙,只是不免让人觉得身形有些单薄。
“这样刚好。”唐阶说着抬了抬手,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凉意,在用过早膳之后那点凉意也随之消失殆尽。
唐玉不语,倾身靠近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心,感受到他的手指不似往常那般冰凉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出发吧。”
“嗯。”唐阶迈步跟在对方身后,下了楼就看到丫鬟小厮还有马夫们都已准备妥当,正站在马车边上等着他们。
“小少爷,小心脚下。”
一早上没看见唐十,阿福乐得双眼发亮,咧着一张合不拢的嘴巴凑到唐阶身边伸手小心搀扶他上了马车,脚步一抬想要跟着进到车里伺候,却被唐阶忽然开口唤来唐十的声音而不得不停下动作,半晌,耷拉着脸有些委屈地回到马车外与马夫一处坐着。
看到唐阶安稳上了马车,唐玉掀开帘子坐上前面的一辆马车,“出发。”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宿江镇短暂停留了几天后再次行进,咯吱咯吱的声响从马车下响起,车厢晃动,偶尔压过地面上的小石子带来轻微的颠簸感。一阵风吹过,扬起了马车帘子,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飘进车内,街道两边的摊贩正在卖力吆喝,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走或停。
出了小镇,路上的行人少了些许,绿树成荫,不知名野花遍地,偶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看乏了外面的景色,唐阶收回掀开帘子的手,浑身犹如没有骨头般懒懒倚在铺有柔软毛毯的榻上,曲起一条腿支着头看向待在马车一角的唐十。
“你戴这面具不闷吗?”
唐十一顿,垂下的眼眸轻抬,看着对方这般的懒散模样便知他这是无聊了,想找人打发打发时间。
“回小少爷,还好。”
“……”没有一丝多余的语句,唐阶不禁缓缓眨了下眼,从对方垂下的漆黑眼睫到欣长挺拔的身型,目光无意识落在他那长有茧子的手指上。
习武之人五感极为敏锐,即使唐十眼眸低垂面对地板,可仍能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停在他这双粗糙难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