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长相分明同自己年岁差不多,不知端着这么个高架子是给谁看……
不屑于什么秋棠山庄的方鹏毫不遮掩眼底的轻蔑傲视,在方员外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之下,撇着嘴敷衍地抬手朝唐玉行了个礼,不耐烦地转过眼时瞥见站在唐玉身后的唐阶,眼睛瞬间发直,不禁看呆了起来。
注意到方鹏眼神的唐玉顿时眉眼一沉,冰冷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脚下移动把唐阶的身影遮挡在后,“方公子?”
突然对上唐玉锐利冷酷的目光,方鹏不寒而栗,连忙转过头时却看到立于唐阶身后的唐十。
狰狞面具下不知何时蔓上眼眸的冰冷杀意令他感受到比之唐玉更深入骨髓般的恐惧,顾不得额上滴下的冷汗低头调理好表情俯身恭敬行了个礼,“唐庄主,小少爷。”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难得看见自己儿子如此懂事有礼,状况外的方员外欣慰地拍了拍方鹏的肩膀,随后侧过身笑着朝唐玉说道。
爆竹声于门口响起,许多百姓闻声驻足观望,方员外走在唐玉前面半步,笑容满面,不时回头与他们说话。
一进府内遍布红绸锦色,树枝上挂着红纱幔,行至抄手游廊时,唐阶看到有几个丫鬟匆匆把遗漏的红“囍”字贴上,回眸时不经意间却瞥见有几处地方的房檐空荡荡,不似其他地方有挂上喜庆的红绸缎。
庭院中宾客满聚,里面有人曾在秋棠山庄的马车到达镇上之时见过他们,此时看到方员外身边的唐玉和唐阶,不禁讶异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哗声一片,人群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前几日就听闻秋棠山庄的马车在我们这小镇停留,没想到方员外还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把他们请来……”
“要不说我们镇上就方府最厉害呢……”
“他就是秋棠山庄庄主吧,在他身旁应该是那个病怏怏的小少爷……”
听着外面人的惊呼与话里的敬佩,方员外不由得暗自挺起胸膛,脚下的步伐大了些许,带着唐玉和唐阶来到了上宾的位置,随后抬手轻咳一声,压下脸上克制不住的笑意转头朝身旁的方鹏说道:“鹏儿,吉时快到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是。”方鹏俯身行礼,转身的时候刚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唐玉身边的唐阶,不料却撞进一双寒潭般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在对方移开目光后,他才发觉自己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胸腔过速的跳动。
不就是一个护卫而已,我们方府愿意给你们秋棠山庄几分薄面,跟在主人后面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连续两次的心下失衡让方鹏口中暗骂,狠狠剜了唐十一眼后甩袖离去。
“唐庄主,您尝尝看,这是我们宿江镇特有的美酒,只有这里才可以酿出来,其他地方是喝不到的。”
瞧着唐玉丰神如玉的面容,通身不俗的气度,低调却极为精致华贵的衣袍,旁边坐着从小就用大把昂贵药材养出来,垂眸时如谪仙般剔透干净的唐阶,方员外心中喜不自胜,连连喝着身侧丫鬟倒的酒,兴致高昂不停和唐玉说着话,而唐阶大多时候好奇打量着四周,耳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抿唇浅笑应和一下。
“老爷,吉时已到,您该过去了。”一个丫鬟走到方员外身旁,俯身低声说道。
“好。”方员外闻言点点头,“唐庄主,小少爷,我们过去吧。”
来到堂屋,方员外伸手引他们坐在上座后迈步走到左边席位坐下,而右边本该是方夫人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从方才的聊天中,唐阶得知方夫人当初生下方鹏没多久后便撒手人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方员外拉扯方鹏长大,期间也未曾续过弦。
可奇怪的是,唐阶注意到方员外坐下后便示意仆从可以开始婚礼,但新娘子那边的双亲位置却是空的,也不见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
“来了来了,新郎新娘来了!”
“快看,是新娘子……”
随着周围的高喊唱喝,唢呐声起,锣鼓喧天,唐阶收回思绪转头朝外看去,只见穿着红袍的方鹏正与一位由老嬷嬤搀扶着手臂,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一袭大红嫁衣,头披红盖头的新娘子款步走来。
只是新娘子步伐小,眼前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在落后方鹏半步之后便彻底跟不上他的脚步,而对方仍然自顾自大步往前走毫无放慢速度的意思。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唐阶缓缓垂下眉眼,对于方鹏的行为轻送一个白眼,只是在看向新娘子时,却莫名觉得对方身上的嫁衣似乎有些粗糙简陋,就像是连夜赶工缝制出来的一样。疑惑之际,视线无意识地往下看去,一双精美的绣花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这个新娘子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啊……
“二拜高堂!”
方鹏掀起衣摆在方员外面前跪下,而新娘子在老嬷嬤的帮助下缓缓屈膝而拜,唐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坐在附近的一位青年,勾起浅笑倾身问道:“敢问兄台,似成亲这等喜事,为何不见新娘子的双亲呢?”
“这位小公子可是从外地过来?”青年见着唐阶面容精致,一双漂亮眼眸含着明晃晃的好奇,不禁笑了起来。
“正是。”唐阶颌首应道。
“那难怪了。”青年了然地点点头,抬起下巴示意正在拜堂的新娘子,“新娘子名唤柳萍,乃是我们宿江镇上的人,十几岁时她的双亲就离世了,如今家中只剩她和一个哥哥。”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告知。”唐阶与对方说了几句后便转回头,方才他留意到对方说新娘子“哥哥”的时候神情鄙夷,带着一丝不屑。
“礼成,送入洞房!”
鞭炮声此起彼伏,宾客欢呼不断,新娘子在老嬷嬤的搀扶下回了新房,而新郎方鹏则留了下来,与方员外一道和众位宾客喝酒聊天。
“吃点东西。”唐玉把一盅煨得软烂的金翅羹放到他手边。
“味道如何?”偏头看着唐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唐玉不禁轻声问道。
“……还行。”唐阶抿了抿嘴,沉吟片刻得出这个结论,而直至离席这盅羹汤也只吃了一小半就被遗忘到一旁。
唐玉见状夹了一块酥酪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见他吃了之后眉毛扬了起来,便又再夹起一块,最后估摸着唐阶吃了个七八分饱时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来来来,鹏儿,快敬唐庄主一杯。”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的方员外领着脸色酡红的方鹏走了一圈后回到主位,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给唐玉倒了一杯,而后拍着方鹏的肩膀催促着。
“唐庄主,我敬您。”方鹏拿起一杯酒,说完便抬头一饮而尽。
唐玉拿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
“好好好。”方员外大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后咧着嘴角一口喝了下去。
“小少爷,您也喝一杯吧?”
烛火摇曳,映在悠悠烛光下,唐阶的脸庞是惊心动魄的昳丽,看得人心口不住发紧。方鹏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抬手就想往他杯里倒酒,半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掌拦住。
“舍弟身体孱弱,不能饮酒。”唐玉收回手,缓缓抬起眼看着方鹏说道。
“就这么一小杯酒而已,不碍事的。”身上泛着浓郁酒气的方鹏眼神不复清明,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拿起酒壶作势就要继续给唐阶倒酒,而这次却被沉下眼的唐玉直接扣住了手腕。
大拇指贴着他的命脉,其余手指附在手腕上,面上看着轻轻巧巧,实则只要唐玉一个用力便可轻易废了他的经脉。
不知为何场面竟变成如此这般,见他们僵持不下,方员外只好连忙拍了几下方鹏的后背,偏头大骂了他几句,随后又俯身拱手朝唐玉说道:“唐庄主,真是不好意思,此举是鹏儿失礼了,他只是想请小少爷喝杯酒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唐阶瞥了方鹏一眼,看着唐玉轻轻喊了一声。
压低眉眼,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方鹏一眼后唐玉拂袖收回手,坐回了唐阶的旁边。
方员外顿时松了口气,扬着笑容跟着坐下,回头不着痕迹地瞪了方鹏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新房去。
方鹏憋闷地瘪了瘪嘴,抬手敷衍行了个礼,甩开身旁想要过来搀扶他的小厮,转身时遇到一个端着菜肴的丫鬟,伸手揉掐了一把,惹得对方羞恼又不得不强忍着,然后脚步虚浮地踉跄走了回去。
“唐庄主,此次来宿江镇打算待多久啊?”方员外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倒酒,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们只是途经此地,不日便会启程离开。”唐玉回道。
“这样啊……”方员外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扬起眉毛高兴地说道:“我们宿江镇虽说地方小,但风景可谓是绝佳,为何不多留几日,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四处逛逛啊。”
“多谢方员外,只可惜我们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唐玉神色淡淡地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宿江镇最出名的就是……”
方员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到兴奋之处还抬起手跟唐玉不断比划,而唐玉则一脸平静,偶尔出声回应几句,不时偏头观察唐阶的情况,生怕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待久了会不舒服,好在每次都能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或丫鬟小厮,半点不见无聊和不适。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唐阶感觉已经有些疲累了,垂于桌下的手指轻轻拽了拽一旁唐玉的衣袖,唐玉立即会意,随即准备开口与方员外告别。
“啊——”
突然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唐阶心下一凝,转头看到一个小厮面色惊慌,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慌什么?!”方员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皱紧眉头站起身,沉声斥问道:“发生了什么,快点说。”
“少爷……少爷死了!!新,新娘子也不见了!”小厮抖着双腿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朝方员外喊道。
“你说什么?!!”方员外瞪大了双眼,随即冲到了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