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不会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只会知道她在私教坊呆过几日。
私教坊是什么地方,人尽皆知,所以她自然是被天下人耻笑为不洁之身。
如果狗皇帝就是想要通过别人之口来羞辱她的话,那么恭喜他,他做到了。
因为,现在的她成功被激怒到了。
南云绯眼光沉了沉,锐利的视线直视眼前的小宫女,以一种威严不容抗拒的语气缓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命令我?曹公公没有让我必须做的事,我不会做,你若不服,大可以找曹公公评理。”
她虽落魄,但也还是有底线的,若是有不长心的触碰到了她的底线,面对强权如狗皇帝,她对抗不得,但是面对小宫女,她还要一味地打破自己的底线吗?
她还不至于卑微到这种地步。
小宫女听她这么说,瞠目道:“好,你既然要找曹公公评理,那就去找,我还能怕你不成?”
于是,小宫女上前就要拉着南云绯去找曹公公,但是被南云绯有些嫌弃地躲开了,“别拉我,我自己能走。”
她是个有洁癖的人,从前除了贴身伺候的春桃,也基本没有人能碰得了她的身子。
曹公公正在自己的房间闭目养神,除了维护花房里的秩序,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逗弄桌子上精致鸟笼里的鹦鹉,那只鹦鹉寻常模样,但一双小眼睛却不住提溜乱转,瞧着是聪明的模样。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门给小宫女叩响,传来她的声音:“曹公公,绯奴有事找您。”
听到这句话的南云绯:“......”
什么叫她有事找曹公公?显得好像是她在挑事一般,这宫女也真是会玩文字游戏,一口大锅就先扣在了她的头上。
果然,里面传来曹公公美梦被打断略有些不悦的声音:“怎么回事?还让不让咱家好好休息了?”
随后脚步声响起,曹公公开了门,待看到是南云绯后,眉间的不耐往回收了收。
但是口气不变:“吵什么吵?吵得咱家头疼。”
他这话一出,门外围着看热闹的宫女们通通乖乖地闭上了嘴。
爱看热闹是人之常情,当她们还没有到曹公公房前的时候,后面已经跟了一大群好事者。
曹公公眼神略过南云绯,落在小宫女头上,语气不悦地问:“小慧,怎么回事?”
小慧言辞凿凿地说:“都是绯奴,本来挑粪水是大家轮着来的事,但是今天秋儿身体不适,就轮到绯奴了,可是绯奴嫌脏,却怎么也不肯去,所以也只能请公公您做主了。”
轮着来挑粪水?按道理是,但是实际情况却是谁最卑贱谁去。
曹公公哪里不明白里面的规则,只不过从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挑明发话罢了。
但是既然这件事闹到他跟前了,他也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他清了清嗓音说:“今天轮到谁就是谁,只要她没有躺在床上下不来,就必须去挑粪水。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私下里的小动作,咱家今天就把话给说清楚,一人一人轮着来,谁也不许偷懒!要是谁想要耍懒骨头,咱家直接棍棒伺候,听明白了吗?”
众人垂眸低低回了句:“是,奴婢们明白了。”
曹公公这才挥挥手,赶走她们。
就在他即将关门的时候,鸟笼里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激动地喊道:“公主殿下万安!公主殿下万安!”
这两声叫让离开的众人门脚步一顿,皆不解地回头看向那只鹦鹉。
曹公公眼神一厉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赶紧滚蛋!”
众人这才灰溜溜地离开。
南云绯看了眼那只鹦鹉,这才想起来曹公公哪里有些眼熟了。
这只鹦鹉本来是先前别人买来讨好她的,那人献给她之前,每天就教那鹦鹉一句话,那就是“公主殿下万安”,她刚得到的时候觉得稀奇,便收下了,可是后来渐渐就听腻了,就随手丢给了一太监。
那太监应该就是曹公公,后来她把鹦鹉的事抛之脑后,也当然就不记得曹公公了。
却不想,这只鹦鹉还真是命大,居然躲过了那场有多少宫人没有躲过去的血洗?
走在她前面的小慧转身恶狠狠地看她一眼:“这次算你运气好,不过你给我等着!”
小慧本是看管凤凰花的宫人,因着某些不成文的规定,她俨然成为了这里除了曹公公外公认的老大。
本来她让南云绯去挑粪水,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不想曹公公却明显护着她,下马威不成,居然还把自己拉下水,要轮着去挑粪水。
这让小慧对南云绯的敌意又上了一层。
不过,宫中时日还长,今天也还是第一天,她日后自然有别的方法对付新来的南云绯。
南云绯默默应下了小慧的战书,她难道还要怕一小小宫女不成?
一直除草到晚上,南云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直腰的时候,酸痛得厉害,感觉腰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这次她记得了晚上的饭点,快步走向饭桌,刚要动筷子,却不想唰唰唰几双筷子快速在她眼前扫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饭盘上就只剩残渣了。
南云绯眼睛都瞪圆了,在她教养中,绝对没有抢食这件事,细嚼慢咽,是她吃饭的宗旨。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又哪里能够抢得过众人?
最终,她也只能就着汤汁,咽下了一碗白米饭。
自国破后,她好像就没能好好吃一顿饭了,她心里幽幽叹一口气。
她来不及感慨太久,就要应付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事。
她还要打起精神去见二哥,与虎谋皮,她要慎之又慎,这样才不会被虎所伤。
冷宫在整个皇宫最偏僻的角落,因为常年阴冷,阴气又最重,所以是所有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但是这些恐怖传说却吓不到好奇心重的小朋友,相反地,他们愈发对冷宫好奇,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决定夜探冷宫。
然而冷宫却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好玩,可怕是可怕,但是他们最终看到的却是那些可怜的被抛弃的嫔妃们。
她们或死或疯,有的甚至衣衫不整,还在荒草丛生的庭院中翩翩起舞,沉溺在自己编造的皇帝驾临的美梦中。
如今一场宫变,这里也免不了被血洗,然而血洗之后却没人再管,到处都是干涸的血块,血腥味还弥漫在空气中,一直消散不开。
南云绯举着手里的灯笼,推开沉重落灰的宫门,吱呀一声,她从缝隙中挤了进去。
后来,见多了这里衰败的情景,孩子们的心智也逐渐成熟,他们也就不会再过来了,长大后偶尔提及这里,也只称这里是老地方。
毕竟,“冷宫”两个字是不吉利的,不吉利的话他们这些公主皇子也不许乱说。
南云绯边往里面的房子走,边轻声喊道:“二皇兄,你在吗?二皇兄?”
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就在她以为二皇兄还没有来的时候,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走在庭院里的她脚步一顿,手中一颤,差点丢了手中的纸灯笼。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睛,以为是幻觉,可是幻觉不会这么清晰,她心中少年模糊的身形在此刻是如此的清晰,脸上的轮廓也是如此的分明。
她嘴里喃喃地喊:“齐焱哥哥...”
齐焱快步上前,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她,少年身形也因喜悦到极致而颤抖,他说:“公主殿下,臣来晚了。”
南云绯眼眶瞬间就红了。
少年身体炙热,拥着她的时候,心脏如此之快,也瞬间带动她的心跳,两颗心不断冲撞着,似乎要破体而出。
她哽声说:“不晚。齐焱哥哥,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你不该来找我的。”
“不是的,”少年语气有些急促,“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公主,永远都是我倾尽一生想要保护的长公主。”
哦,原来这世上不止春桃,还有人当她是公主。
南云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回抱着她的少年,一时之间她脑中停止了转动,完全陷入与君重逢的喜悦中。
不知相拥多久,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齐焱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南云绯向那人看去,不是二皇兄还能是谁?
但是,齐焱怎么会和二皇兄一同出现的?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两人之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二皇兄上前一步,平声说:“我们还是进屋再说,在这里有暴露的风险。”
南云绯没有异议地点了下头。
齐焱牵着她的手跟着二皇兄的步伐走进去,待踏上台阶的时候,他还偏头叮嘱一句:“小心台阶。”
却不想,二皇兄却笑着说:“齐焱,你未免也太小心三妹了,她呀,对冷宫可熟了,来这里的次数比进你的将军府还要多。”
南云绯被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齐焱也听出了二皇兄话里的调侃之意,但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南云绯也任由他拉着,心中无端生出几丝甜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