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
奉天殿内。
老朱看着那站在自己不远处一脸恭敬的青年,批阅奏折的手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歇。
“詹微,你可知罪?”
詹微一脸茫然,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陛下,微臣…微臣罪在何处?”
老朱轻哼一声,放下御笔,“好你个詹微,你今日乃是左脚先踏入的奉天殿,实属大逆不道,如今被朕发现,还敢顶嘴?”
“啥?”
左脚先踏入的大殿也有罪了?
这一刻的詹微麻了。
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您……您这是欲加之罪啊!”
“大胆!”
老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故作恼怒,“大胆詹微,冒犯了朕,竟还不知罪!”
“该罚!该罚!”
“标儿,广南布政司周拓可是办事不力被参了一本?”
朱标点头,“正是,昨日刚递了折子。”
“这周拓,办事不利指使将乐,延平一带叛乱不断,便让其今日回京同朕述职吧!”
“詹微你冒犯龙颜,这周拓的位子便由你来接替吧!”
“啊,我?”
詹微一脸猛然,眼神清澈的如同大学生一般。
“就是你!还不跪下接旨!”老朱不怒自威。
自从胡惟庸一案之后,短短的半个月之内,老朱便大刀阔斧的杀了上万名官员,牵涉面十分之广泛。
思来想去,却还是决定如前世那般撤销中书省,在全国各地接连成立十三个布政使司,全国府,州,县分属,每司设置布政使一名,与按察使同为一省之长官。
若是真要轮起来这布政使也算是封疆大吏,大权在握了。
可终究是比不得老朱身边的中枢权力大,另外广南多山,且偏安一隅,偏僻落后,就连江南之地都比不得。
老朱此举,是要将詹微彻底流放啊!
霎时间,周遭的一些官员,便纷纷像詹微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但同情归同情,他们可不会站出来为詹微这么一个刚刚上任七品督查御史的秀才求情。
然而,旁人不知道,老朱对詹微却是门清。
这詹微乃是洪武十五年中的秀才,高中之后立马便被任命为了正七品监察都御史,一年后授予正四品都御史,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为正二品左都御史,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从正七品升到了正二品,便足以证明老朱对其的喜爱程度。
而事实证明,詹微之所以能升的这么快,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此刻,在听到老朱的这一番话之后,詹微一脸为难,但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值此关头,他那敢拒绝,他如今也不过只是个正四品官衔,虽然詹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升的这么快,可能是他比较合老朱的眼缘吧。
但此刻若是他拒绝了,便是贪图享乐,难堪大任,毫无疑问,一旦他拒绝,必将惹怒老朱。
老朱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左脚进门不过是找个将自己发配到那不毛之地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但他又能怎样?
人微言轻,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毕竟比起头顶的乌纱帽,他脖子上的脑袋以及九族才是最重要的。
见到詹微点头答应,老朱的眼中略过一抹赞善。
群臣散去之后,詹微正准备离去之时,一个太监迎面而来,“詹大人请留步。”
詹微一愣,这不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元奇吗?
当即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奉陛下之命,请詹御史大人偏殿议事。”
偏殿?
詹微一愣,连忙跟在元奇的身后,大步朝着偏殿而去。
偏殿之中,詹微见到了老朱和太子朱标,连忙行礼。
“臣詹微,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免了,詹微朕问你,你可知道朕为何要让你去广南?”
没有任何的客套和敷衍,老朱直接开门见山的挑明。
“微臣愚钝。”
“那你可记恨咱将你发配到那不毛之地?”老朱继续问。
詹微拱手,“陛下深谋远虑,自是为大明好,故而微臣不敢埋怨。”
“是不敢,还是不愿啊?”
詹微双手一抖,接着便见到了老朱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
“詹微,咱还是信任你的,因此让你去广南,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做。”
“可是将乐延平叛乱之事?”詹微问。
老朱摇头,扔是笑意盈盈的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詹微。
“那…可是为了土地国有一事?”詹微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聪明!”
“不愧是朕的詹爱卿,竟一眼就看出了咱的心思,哈哈哈!”
老朱哈哈一笑,接着继续道,“其实除却土地国有之外,咱还需要你做两件事。”
“朕要你做的,便是在这两个地方,实行官绅一体纳税,一体纳粮,还有大力倡导大明日报和大明邮政的正常运转。”
好家伙!
一听这话,詹微心中一愣,袖袍之下的双手微微抖了两下,陛下这是要变法啊!
无论是土地国有,还是官绅一体纳税纳粮,都是于天下官绅为敌。
这等于同是让自己站在天下官绅的对立面啊!
这一刻的詹微,犹豫了。
自古以来参与变法的就没有好下场的。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詹家的祖坟还不被挖出来鞭尸?
吴起因历法而得罪天下王族,所以楚王一死,这吴起便被杀了。
汉景帝借着晁错发动削藩却等来了什么?
诛晁错,清君侧!
在藩王发动叛乱之后,汉景帝第一个杀的就是晁错!
而王安石商鞅那些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平心而论,詹微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可这一刻他却在老朱那危险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九族和自己之间的羁绊。
他算是明白了,此事若是他不去,也不用别人了,老朱现在就能刀了他!
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詹微挤出一个笑容,朗声道,“微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于詹微的表现,老朱很满意,十分的满意。
乐的嘴都合不拢,连连摆手道,“爱卿,好端端的死什么,只要你能做好分内之事,又怎会有什么死而后已?”
“标儿,你同詹微说一说具体的政策。”
朱标点头,接着便同詹微详细说了一下具体的政策。
越听詹微心中就越是沉重。
他娘的,不出意外的话,他要凉了啊!
这哪里是施行政策,这分明就是老朱给自己制定的求死指南啊!
哈哈,他娘的,做官太难了!
太他妈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