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残忍。”
沈秉呈眸色幽冷地说：“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还觉得自己是善意之举？我站在这里，并非支持你，而是我从不干涉师父所做的决定。”
若是师父在此。
也定会选择认下自己寻找多年的儿子，即便他的儿子命不久矣。
至少他想看看自己的儿子这些年过得如何。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师父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他却还在天南地北地四处寻找，不曾放弃过。
究竟是一叶障目。
还是有人刻意隐瞒？
何况，沈秉呈不觉得自己的师父会糊涂得连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何模样都认不出。
“黄禀城，你到底有何证据证明你的身份？你乃忠武侯世子，是忠武侯与你娘的长子，为何会身份有异？”
京都城的大户人家容不得任何血脉混淆。
师父之子被偷走之时，已经不是刚出生的婴儿了，即便辗转去到了忠武侯府，又怎么会毫无蛛丝马迹让人发现？
何况那时候的沐阳郡主是有儿子的，又怎么会让黄禀城取代她儿子的身份？
他师父跟黄禀城这些年并非没有打过照面，师父却不曾察觉到异样。
这种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他调查的结果便是如此，容不得他不相信。
所以，他有很多疑问，需要黄禀城一一为他解答。
“我去到忠武侯府时我娘……沐阳郡主丧子不久，她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便将我留在了身边。但由于她儿子身体羸弱，我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黄禀城眼底浮现出自嘲的笑，淡声说：“那时忠武侯常年不在京都城，不曾认出我并非他儿子，沐阳需要我占据世子之位，才让我得以苟且偷生。若非机缘巧合，我永远也想不到从小便疼爱我的母亲，竟是毒害我之人。”
这些跟沈秉呈调查结果高度吻合，仔细观察样貌，黄禀城确实跟他师父有相似之处。
“既然想告知我师父真相，你便保住这条命，等我师父平安回来。”
沈秉呈拧着眉头说：“我会派人前去接师父，师父之事你便不要操心了。”
黄禀城抬眸望了沈秉呈一眼，沉默片刻后，点头道：“他最信任你，你派人去，他会安心。”
“稍后我会让柳大夫给你看看身体，至少能让你多留一些时日。”
沈秉呈到底是心疼自家师父的，不想让师父刚认下儿子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太残忍了。
“不必太担心，虽然我的身体羸弱，毒入骨髓，但只要我吃着药，至少还能再撑一年。”
黄禀城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如雪，他
轻笑着说：“我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除了想让永呈王能了却心愿外，也想感受一下被亲人疼爱的滋味。”
他年幼时，忠武侯便不在府中，连他不是亲儿子都不曾察觉。
沐阳对他倒是好的，但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他为妹妹黄静冉付出乃至牺牲，他一直认为那是身为兄长该尽的责任，他应该保护妹妹。
却没想到，那是沐阳清楚他并非亲生儿子，并不在意他，甚至为了让他更像那个夭折更为相似，给他用上能要他命的慢性毒药。
他是真的有些羡慕沈秉呈的。
沈秉呈父母健全，身体健康，夫妻恩爱，孩子聪慧，又得永呈王悉心教导多年。
而他只能虚弱地坐在轮椅上等死，满腔抱负无处施展，苦读多年终将成空。
回头想想，他惶惶一生，活成了个笑话。
“师父一直在寻找你，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放弃。他曾是战功赫赫身份尊贵的亲王，却能舍弃一切四处漂泊，只为寻找你的踪迹。他心中最重要之人一直是你，当初你被隐藏得太好，又改变了面容，他难以察觉，若是知晓真相，只怕是会被气吐血。”
沈秉呈淡声说：“你让师父心愿了却，我也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至于沐阳，师父绝不会放过她，忠武侯也会被牵连，我希望你到
时候不要再念旧情，莫要让师父失望。”
黄禀城抬眸望着沈秉呈，神色平静地说：“忠武侯已经知晓真相，他尊重我的决定。”
忠武侯这些年跟黄禀城不亲近，但也不曾亏待过他。
他既然不是忠武侯的亲儿子。
便已经从忠武侯府搬了出来。
而忠武侯身为沐阳的夫君，对于当年沐阳扣押他，伤害他之事，没有起到一个提醒阻止的义务，被牵连在所难免。
何况永呈王并非好脾气之人。
当年又跟忠武侯不对付。
可谁又能想到。
忠武侯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对。
他心里眼里，只有他原配夫人给他生的儿子黄禀城，对沐阳生的两个孩子从不在意。
即便他如今回到了忠武侯府。
他们也就只有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能与忠武侯一起吃一顿晚饭。
顾及忠武侯黄镇江时到今日都没看清楚他和黄静冉长什么模样。
“既然忠武侯不成威胁，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沈秉呈垂眸望着黄禀城，微微眯眼道：“按照师父的性格，等他回来，一旦确定你的身份，便会让你认祖归宗，继承永呈王之位。你如今尚未娶妻，可有想过留个香火？”
永呈王一脉若是得不到传承，就彻底断了，他师父也不是会过继孩子之人。
他虽然不觉得一定要有孩子。
但他师父，多少要有个念想。
不然黄禀城去世后，让他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残忍，还要一无所有，该多难受？
若是能有个大孙子在身边。
他师父还能想开些。
至少，不会生无可恋。
“沈大人，我虽未娶妻，却已有二子，我深知沐阳手段毒辣，容不得他们便将他们母子三人送了出去。若是沈大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便派人将他们接回京都城。”
黄禀城脸色苍白，眸色却十分认真：“那女子乃是我十六岁时沐阳为我准备的通房，怀孕后沐阳以我尚未娶妻为由逼迫她落胎，我不得已将她送走，自五年前生下一对双生子。我身体羸弱，出门困难，五年间见过他们母子三人十面不到，何况我命不久矣，总要将他们母子三人安排妥当。”
沈秉呈没想到黄禀城不声不响的竟然还有一对双生子。
他垂眸望着黄禀城羸弱的身体。
眼神毫不掩饰。
将黄禀城看得脸色一黑，咬牙道：“我虽然身体羸弱，到底也是男人，我十六岁时，身体还没这般糟糕。”
沈秉呈眨眨眼，偏开头说：“我也没说什么，既然如此，我便派人给你用，将他们接回来。”
既然是师父的后人。
他自然不会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