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之平站在祟北城外的千土墩上,看着周围成片成片郁郁葱葱的金花茶,不禁回想起之前在梁城门口从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关于赵天昭的故事。他明白,故事永远都只是故事,而真相只有当事的几个人才会知道。梁之平这一趟从望北城一路走到这里,行进的路线跟金鑫和楚长风当时走的完全一致。对于他而言,这样的行程并不算劳累。可他心里还是相当的佩服楚长风和赵天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那一趟是硬生生在无人敢走的北泽之地里面开拓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往大了讲,这条路不仅会对身在北泽之地边上的梁城带来巨大变化,也会对汀国内部目前各势力版图的格局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任何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越来越不被人所知,但北泽之地的那条路,还有千土墩上的成片金花茶会告诉后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将军,休息时间到了,该启程了。”梁之平的一个副将在他身后说道。
“前面可有什么消息?”
“属下正要跟将军禀告。据探子回报,滨国的霍来松已经接下了唐城的战书,两方约定三日后在唐桂平原决战。
“霍老狐狸终于还是应了唐家的战书啊?”梁之平嘴上喃喃了一句。
“是的。将军。”
“此地去唐城还需多久?”
“大军行进的话,需十日左右。”
“若只是你的风骑团呢?”
“快则三五日,慢则六七日。”副将说完后,又小声地问,“将军是想赶去支援唐城主吗?这怕是有点来不及啊。”
梁之平目眺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曹云。你当兵多久了?”
“弹指一算,已有数十年啦。”
“你带风骑团多久了?”
“五年多。”
“人生有几个十年和五年啊。”梁之平长叹了一口气后,猛得看向曹云,神情严肃的问,“你想一战成名,名留青史嘛。”
“属下做梦都想。”曹云看向梁之平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时候机会是需要运气的,但更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
“属下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传令下去。风骑团三千骑兵卸甲全速前进,其余人按原计划赶往唐城。”
“将军,我们就三千人赶过去,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会起大作用。”
“霍来松那边可是有好几万人啊。”
“他们就是有好几十万又当如何。怎么,你怕了?”
“属下不是这意思。”
“不是就好。快去传命令吧。”
“是。将军。”
决战前夜。唐城,城主府。
唐彩荷与唐伯雄站在城主府内最高的碉楼上,看着脚下的士兵们进进出出。
“你真的不下去送送儿子吗?”唐伯雄问。
“不送了。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唐彩荷回答。
“这可能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战斗。”
“是嘛?我倒不觉得。”
“怎么不是。不管他是胜是败,这一场战斗必将对未来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我不关心成败,也不关心未来局势,我只关心战斗结束之后他自己会是怎么想的。”
“胜了庆祝,输了反省呗。”
“我不希望他将来跟你一样,也要打一辈子的仗。”
“有什么办法呢,唐家人的命运就是如此。更何况现在我们身处乱世,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如要保卫家园,唯有奋起反抗。说起来,有谁喜欢打仗啊。你杀我我杀你的。可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逼着我们,它逼我们从军,逼我们上战场,逼我们去杀人。天人芸芸众生,每个人看上去好像都有无穷无尽的选择,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别无选择。”
“是啊,有多少人能真正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唐彩荷抬头望天,把天上的璀璨的星河都收进了她的双眼。
唐伯雄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星光落在她身上反射出淡淡的余辉。此时的她,仿佛像是一个想要乘风远去的仙子。虽然她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自己与她隔着千山万水。
“彩荷,你有后悔嫁给我嘛?”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唐伯雄的心里。可他始终不敢问出。今日今时,不知为何,他竟然随口便说出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一阵后悔与害怕。这种情绪之下,他甚至都不敢再去看向唐彩荷。在等待对方回答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像一个犯错了的弟子战战兢兢站在师父面前,准备接受责骂。师父的皮尺没有落下来,他的心也就一直吊在半空。此时,他宁愿自己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站在这里。时间似乎在他这里凝固了,空气也好像变得稀薄,他的呼吸开始的变得急促,心里竟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唐伯雄终于听到远远传来的一声回答。“人生没有如果,也就无所谓后悔。正如你刚才所讲的,人生好像选择无数,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别无选择。我既然进了唐家的门,那就是唐家的人。也是你的人。”
“对不起,是我鲁莽了。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唐伯雄收拾了下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接着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为我操持整个唐家。”
“夫妻一场,何需言谢。”唐彩荷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唐伯雄。此时唐伯雄只能看清唐彩荷的半张脸,因为另外半张隐在了月光的阴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