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山坡上,尽管山风吹着他的披风列列作响,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山下那座隐在黑暗里的城。他已经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了。自从昨晚与众将商讨完攻城大计之后便一直站在这。是的,他太想要拿下这座城了,不是因为他太喜欢这城座,而是因为他太憎恨这座城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这座城里所受的屈辱。从以前离开这座城时,他就暗暗发誓以后回来时定会要这座城加倍奉还。而明天,或许就是清算的日子。
再过三四个时辰天就亮了。三四个时辰对于人的漫长一生来说,何其短暂,但现在对于他来讲,却是如此漫长。自从刚才刺杀团带回来刺杀成功的消息之后,这时间变得更漫长了。
“老爷,风大,该回营歇息了。”一个他的贴身侍卫上来轻声说道。
老爷,哎,自己已经老了么。是的,或许真已经老了,不然又怎么会经常去回忆以前的日子呢。是该歇息了,明天的战事还不知道多繁重呢,但是回去睡得着么?他在心里想着。风还在继续吹,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回过身,说了声,“回营吧。”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贴身侍卫叫起来的。原来以为自己还会彻夜难眠,没想到是一觉到天亮。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他在心里笑了一下。
“有何新情况?”他边喝着粥边问道。
“凌晨时分,探子回报说望北城有不少守卫仓皇逃出城。”
“哦?大概多少人?”
“零零星星算起来大概有几千人上下。”
“定北城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
从自己寝帐走到议事营帐,他一路无话,照理这个消息应该让他高兴才对,但是他却有种隐隐的担忧,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走进议事帐,众将领早已聚齐,众人见他进来,纷纷向他问好,但他却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对于望北城守卫出逃,你们有何看法?“他直接问道。
众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出来说道,“想必是他们听到了望北城城主楚长风已死的消息,楚长风一死,望北城必失,这些守卫为求保命,所以逃跑。”众将领对此人的分析都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在听到这一情报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想法也是如此,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顺。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或许也是因为将要拿下望北城,完成自己多年心愿的心理在作祟。
“但愿如你们所讲的吧。”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接下来,就按昨晚商议的进行吧。”
当他站在离望北城仅几箭之地的所在,他在心里问自己,终于回来了吗?但望北城算是自己的故土吗?他虽然还清楚得记着自家老宅的位置,还清楚的记得门前那口水井,还清楚的记得水井边上那棵不知名的老树,甚至还清楚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曾站在那棵树上向井里尿过尿。
其实他更愿意忘记这些事,连同所受的屈辱。但是这屈辱却与他如影随形。如果没有那次所受的屈辱,现在的他可能会跟望北城里的平民百姓一样,碌碌一生。以他现在年龄,大概已经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了。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现在可以呼风唤雨的自己,似乎他应该感谢当年那几个给他屈辱的人。他心里尽管如此想着,但是如果真的让他抓到那些人,他肯定会以十倍的代价让他们偿还。
连同他站着的还有他身后几万名士兵,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发起进攻。他回过身,看了下那些士兵,从他们脸上他找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漠然。今天一战,又会有许多人长眠于此。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站在最前面那几个士兵,看见了几张稚嫩的脸,他忽然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他也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了,似乎忽然变得有些多愁伤感起来了。
难道真的老了么?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这时,几个将领向他走来,为首的一个轻声问道,“主公,我等都已经准备待命了。”
“劝降吧,若不成,再强攻。”他回答道。
“得令。”那个将领略微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回过头下命令,“宣信使。”
很快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小步跑到了他的面前,作了一个揖,“小人李卫,见过大人。”
他抬了抬手表示免礼,问道,“先生哪里人氏?”
“小人江城人。”
“哦,江城,是在我管辖范围的城池。你可知你此番进望北城劝降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啊?”
“小人当然知晓,但小人更明白,若小人有幸劝降成功,我军可兵不血刃拿下望北城。与我军成千上万将士性命相比,小人区区一命何足道焉。”
“好一个何足道焉,拿酒来。”
侍卫端上酒,两人各执一杯,一饮而尽。他恭敬的做了一个手势朗声道,“先生请。”
相比于昨晚的迫不及待,今天的他,似乎更享受攻打望北城前的这段时间,而他作出劝降的临时决定,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延长这种感觉。送走了李卫,他又开始站在望北城前,开始回忆以前在望北城的生活。在回忆里,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都会化成回忆者嘴边的一丝轻笑。时间过的很快,半个时辰似乎眨眼便过,李卫还没有出来。
边上的将领上来轻声说道,“主公,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哦。再等半个时辰吧。”他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大。
他说完没多久,望北城城墙上的一个小门开了。李卫走了出来,李卫快步跑到他面前。
“情况如何?”他问道。
“他们恳请主公再给他们一两个时辰做决断。”李卫答道。
“一两个时辰?现在刚过巳时,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午时。如果他们故意拖延时间,然后再言不降的话,我们今日就没有充裕时间攻下望北城了。”边上的一个将领分析道。